“大堂挺忙的，前台開始排隊了，喬總，要不咱從上往下，先從頂樓開始？”

Jessica的提議合理，兩人直接乘電梯通往58層，頂樓是健身中心與spa。京市西城H酒店的特色之一便是這空中泳池，尤其是夜幕降臨的時候，擡頭便與星空相臨，低頭在恒溫中遨遊，确實很惬意。結束如果再去spa房享受異國香氛水療，身體與精神便能同時煥新。

“健身中心和spa外包了嗎？”

誰到了這種美景和香氣的氛圍裡不迷糊啊，這個喬總始終記得自己不是遊客。真是個資本家，Jessica才沉浸一會就被喬澤川打斷：“沒有，都是自營的。”

“外包是大趨勢。”

“是，之前Joseph談了幾家，沒談攏就先擱置着了。”

喬澤川聽到這個挑了下眉，似乎不意外，邁腿走向樓梯方向：“去57層吧。”

一個樓層本應有24間客房，分東西兩排，但57層的整個西面都是行政酒廊，隻剩東面的12間客房，因相鄰着酒廊用餐方便，這12間房尤其受商務會員歡迎，四間套房分别在頭尾的5701、5702、5711、5712。

“喬總，您還沒搬進來酒店吧？”

“還沒，過兩天吧。先去行政酒廊看看。”

此刻的行政酒廊正在忙碌中，正值happyhour的時間，歡樂時光是為僅享受行政樓層待遇的小部分客人提供的雞尾酒會。優雅的鋼琴曲中幾乎滿座，還有幾個客人三三兩兩地在落地窗前拍照，窗外便是京市夜景，燈光璀璨與車水馬龍同奏着一首叫做《繁華》的交響樂。

在接待台和客人聊着的便是周方圓，她時而敲着鍵盤，時而面對客戶揚嘴微笑，也抽空擡眸對着剛進門的喬澤川和Jessica點頭示意。

喬澤川看見她端端正正地坐着和人講話，臉上職業的笑隻能說看起來算是舒服的。他見過她最動人那個笑之後，就知道這種笑并不是發自肺腑的，隻是一具軀殼在笑。

行政酒廊的主管Barbie迎過來，她中午看到了喬澤川上任的官宣郵件，記得他的臉：“喬總，Jessica總，晚上好！要為您安排個座位喝點什麼嗎？”

“不用，我們随意轉轉，請繼續忙，不用招呼我們。”喬澤川看着Barbie回答，也滿意于她精緻的妝容和專業表現。

說着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得嘞，謝謝女神，明兒見女神！”是周方圓面前的客人起身離開酒廊在和她道别。

“六大師再見！”周方圓似乎很習慣了女神的稱呼，也熱情和他道别。

Jessica看到喬澤川眉間微蹙，開聲解釋道：“這是我們的常住客伍磊。”

“是那個畫家伍磊？”喬澤川印象中記得這幾年有個特别火的抽象派畫家伍磊，也是長頭發。

“就是他。他在我們酒店住了一年多了，和酒廊的幾個員工都很熟，所以常開玩笑。下次讓Coco為您引薦一下。”

“那為什麼叫他六大師？”

Jessica聲音放低了些：“他自己要求的。都知道他父親伍常德是著名國畫大師，為了證明他比他爸強，不允許大家也喊伍大師，他說六大師比五大師多一個數，顯得比較厲害！”

喬澤川了然，能幹出這麼沒譜的事，那女神這個稱呼也不算什麼了。

Jessica突然想到什麼：“說起來這六大師和Coco之間還有個趣事兒。”

果然喬澤川偏頭看過來，她便接着說：“其實六大師脾氣是古怪的，京市幾家酒店都被他住了個遍，總在投訴，圈子裡都有些怕他。後來搬來我們家酒店才兩個星期，就簽了長住合同，是因為Coco。”

“那次六大師的畫展要開了，策展公司給的slogan他一直不滿意，就把自己鎖房間裡生氣，三天都沒出來，電話也不接。直到他女朋友哭着打電話到行政酒廊來求助，請Coco去房間看看人還活着沒。Coco知道來龍去脈後，冒險塞了張紙條進房間，誰知六大師竟自己開門去餐廳吃飯了。”

“寫的什麼？”

“我們也好奇啊，問Coco她沒說。後來六大師在簽合同的時候自己說了，他說他畫展的slogan是我們員工寫給他的，那句話是：「為什麼藝術很美，因為毫無用處。」”

“是《不安之書》。”喬澤川清楚記得，為什麼藝術很美，因為毫無用處的下一句是：「為什麼生活醜态百出？因為全是目的、企圖和用意。」

不像是這個年紀的女孩看的書籍。

“Coco挺神的，膽大又心細。我和她同一批入職的，三年前她是行政酒廊經理，現在是前廳部副經理，分管行政酒廊、總機呼叫中心和賓客關系團隊。另一個前廳部副經理Bruce分管前台、禮賓，他倆和值班經理團隊一起彙報給前廳部經理Jayden。”

喬澤川看向周方圓在餐台那頭忙碌的身影，回頭和Jessica繼續聊：“你對她評價很高。”

“自己是top performer，又培養了一群high quality的小夥伴，關鍵長得還美，大家都很喜歡她。”Jessica又偏頭湊近加了一句：“她收到的房卡不比收到的名片少！”

喬澤川平靜的臉露出一絲狐疑：“然後呢？”

“您問的是房卡還是名片？”見喬澤川沒有回答，Jessica笑着說：“她處理得滴水不漏，房卡她交還前台，還在系統裡留下備注「已還一張房卡」，名片嘛就共享給我們銷售部啦。”

喬澤川勾起嘴角點點頭：“是不錯。”

“嗯，之前在Jayden還沒升職前廳部經理的時候，本來Joseph是要給她升職的，但被她拒絕了。”

“為什麼？”

“誰知道呢？這事兒知道的人很少，顧着Jayden的面子，後來也沒人去問了。”

——

Jessica是個很好的導遊，從頭到尾逛一遍酒店竟花了快三個小時，到結束的時候喬澤川邀請Jessica來辦公室泡茶閑談。

“喬總，辦公室真敞亮！”

喬澤川示意讓她坐在沙發上，自己擺弄起了茶具，“都是秘書Lucy的功勞。”

他夾起茶杯邊燙邊帶着淺笑，作出親和姿态：“以後叫我Terence就好。”

Jessica看他行雲流水地泡茶，裝作不經意地瞅了一眼茶餅的包裝，冰島熟普洱。她招待過許多貴客，見過些世面自然了解這款茶價格不菲。心中咂舌不知是喬澤川生活品質太高，還是刻意高規格招待她，一時更不敢直呼他的名諱了。

她微微欠身接過喬澤川親自遞到手邊的茶，抿了一口開聲道：“喬總，财務是老外的人。”

Jessica在喬澤川第一天入職的夜晚，就已經把對上一任總經理的稱呼從“Joseph”改成“老外”了。

“你怎麼知道？”

“混了這麼多年，我自然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渠道去收集信息，幫我保命。”

喬澤川聽出了言外之意，“你的投誠我收到了。”

Jessica做好了雙管齊下的準備，語氣軟和下來：“喬總，我是走投無路了。”

“您不知道我有多難。我沒什麼背景，最早進這一行是為了掙研究生的學費，當時就在白天鵝飯店兼職做宴會幫工，我一個女生能扛起六份湯的大餐盤。有一次真被湯燙到了，哭着求爸媽也得不到醫藥費，我就去給自己改了名字，從「招娣」到「亞男」。”

簡簡單單兩個名字，喬澤川聽懂了背後的故事。盡管在這個社會上不少見，卻也相當不容易。喬澤川給她倒茶，聽她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很多人在背後說我蠻橫霸道、不擇手段，可我如果不這麼做沒辦法爬到現在的位置。也因此我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不是您過來入職，我大概馬上要被老外幹掉，給他的姘頭騰位置。”

喬澤川沒有追問Joseph的風流韻事，雖然他聽出來她想暗示什麼。

他平靜品茶的間隙認真觀察這個女人，可能是妝容太濃厚、也可能是打了不少美容針，能判斷心理活動的微表情并不多。他想多問點東西深挖她：“你的傷後來好了嗎？”

“後來在市場銷售部掙到了錢，做了激光，效果好得不得了。我想說的是，我是個沒有後台的人，輕賤的草根生命力一般都特别頑強。如果您願意帶我，我一定能幫到您。”

眼前的女人，和江湖傳言的一樣，搶生意時手段狠辣，利用美豔的外表得到過很多資源。但她不在乎别人的非議、贊美或者諷刺，隻談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