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月明星稀,月光如流水靜靜地流瀉在幽幽竹林間,坊市内響起更夫濃厚的嗓音,夜深了。
竹林恰到好處遮住李安意的身姿,她紮緊裙角,右手捏緊短匕,踩在平穩的圓凳上,一腳跨過窗台,接着另一腳也跨過,兩腿一蹦,整個人落在窗外,身形不算靈敏、矯健,勝在安全。
銀輝下脫鞘的短匕泛着瘆人的寒光,宛若索命幽魂。
李安意沉穩呼吸輕柔移步,悄然無聲間來到沈澹的窗前,露出細縫的木窗雕着栩栩如生的竹紋,她沿着細縫輕手輕腳地開窗,擡步踏着事先準備的圓凳。
松軟的泥土令圓凳左搖右晃,李安意慢慢穩住,擡腿越過窗台,重複先前的動作,當坐在窗台時,她未匆忙跳下,一腳緩緩下移,試探性地觸地,房内未産生響動。
她放下心,另一腳穩穩落地。
書房裡閉眼的沈澹倏然睜眼起身查看,窗門大敞,他随手合上木窗。
李安意掩入書架後,凝神窺視男人。
沈澹坐回書案後,淵思寂慮,前幾日公事清閑,為躲李安意他夜宿朝廷為官員提供的簡陋窄室,仲夏夜陌生潮濕缺光的屋子蚊蟲肆虐,沈澹身上多處被叮咬,王氏沒喊他回來,自己也扛不住。
酉時回府,神遊天外聽王氏的教誨,王氏說一句,沈澹點一次頭。
一旁的沈恒聽得耳朵起繭命人傳膳,王氏意猶未盡閉嘴,三人難得和諧吃頓晚膳。
回來後沈澹急急閉門,他清楚未尋到李安意執着和離原因之前,一切皆是無用功,再美麗的謊言、再純真的笑容、再動人的舉止,隻是糊向李安意冰冷心牆的垃圾。
沈澹陷入寬闊的木椅裡回想,幾日裡的沉思讓過往的細節曆曆在目,李安意态度轉變的那天,他如往常一樣回家、換鞋、準備吃飯,然而房間裡空空如也。
打電話詢問,那人告訴他,李安意下午見了沈夫人一面後,打車去郊外的墓地,現在還在父母墓前孤零零地蹲坐。
出事了!
沈澹邊開車前往郊外,邊打電話诘問沈母,好在後來李安意乖乖随他回家。
之後的日子裡不露聲色探查,一陣風平浪靜,他漸漸安心。
看來是他安心早了,當時的隐患浮出水面,掀起驚濤駭浪,無情砸向載着沈澹的小舟,舟翻人亡。
沈澹蹙眉冥思,他判斷一切轉變來自那天,是因為李安意突兀的舉動,她和沈澹成婚後擺脫父母驟然死亡的陰影,除清明外極少祭拜,況且還是在沈母見過她之後,一定發生了什麼!
有時沈澹必須感歎世間種種皆是定數,沈母和王氏一模一樣暗中對李安意不滿,隻因她對沈家夫婦毫無商場上的幫助。
沈母那天究竟說了些什麼?
細微的聲音傳入耳中,驚神的沈澹站身順着聲源查探。
但見窗門大張,夏風徐徐,幽竹沙沙作響,為了讓外面的響聲通暢無阻地傳進,他未敢緊閉窗戶,尤其是面向竹林的。
方才被夏風吹開理所當然。
沈澹心安地坐回去,而他側身後六尺處,兩排書架間李安意右手攥緊匕柄,屏息凝神等待出擊時機。
燭火難照昏暗處,女人手中的匕首尖端露着幽幽冷光,好似散發出萬年堅冰般的寒意。
房内男人右手緊攥某樣物件,微明的燭光下閃着瑩潤的光澤。
瑩光被沈澹挺拔的身軀遮住,李安意左手不自覺撫摸胸前物件,硌手的觸感告訴她沒掉。
輕盈移步,裙尾飄動,悄無聲息走到書架末端,漸漸逼近沈澹。從書架間探頭,美眸盯着沈澹背部,尋找現身的良機。
前幾日因蚊蟲叮咬夜不能寐,沈澹精神萎靡,素來警覺的他大意未察覺身後人的動作。
母親當時向安意說了什麼?
沈澹眉頭緊鎖,那日等身邊人熟睡,他輕手輕腳起床,驅車回趟沈宅,徑直奔向高中時期的卧室,雙眼逡巡房間,猛然察覺出有人翻動書架,擅自拿出自己先前的相冊。
相冊存放沈澹從小到大的照片,從嬰兒時期的爬行照片,到小學時參加興趣班的照片,再到初高中站在領獎台上手拿證書的照片,所有照片皆被精心保存。
沈澹略過被翻動的書櫃,彎腰跪地伸手拖出上鎖的木盒子。
他神情嚴肅掏出鑰匙開鎖,謹慎檢查内裡的東西是否被翻閱。
沒有被人動過!
渾身繃緊、太陽穴跳動的男人長舒了一口,僵直的身體松懈。
那日沈澹懷抱曾記載高中、大學生活的日記本癱在地上躺了一個晚上,卻始終未閱讀。
清晨,天未亮,他拍門吵醒沈母,言辭激烈地诘問她。
沈母輕飄飄地回答,給兒媳看了你以前的照片、東西,随後關門。
回憶到此結束,照片沒有問題,那麼罪魁禍首是東西,可是日記本沒被人動過。
然而無論沈澹如何追問,沈母閉口不答,揚言再問把沈澹派到國外幹事。
沈澹眉皺得更緊,低頭閉眼養神,手無意識撫摸掌中之物。
【好時機】
寒光閃閃的匕首随着女人的動作劃過殘忍的弧度。
李安意健步如飛身姿靈巧來到男人書案前,大喊:“沈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