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條上的字很少,大概意思是我是肅王的兒子,母親死在揚州。”
沈渡陷入回憶之中,紙條早在收到的那天晚上被他燒了。
永定十九年七月十五日晚,破舊的小院,灰白的牆壁,幽暗的房間,沈渡剛從馬場上回來,今天是他去馬場訓練的日子,帶着滿身汗水、灰塵的他正想去洗澡,卻驚奇地發現有人來過小院,屋子内有淡香漂移,來人是位女子。
他鎮定自若地走向燭台燃燈,小院裡無貴重、珍視之物,故沈渡并未驚慌,隻覺新奇,王氏多久沒做這等偷雞摸狗之事。
明黃的燭光沖散黑暗,目力卓越的沈渡一眼便瞧見明顯被人動過的書桌,稍微整理後,他察覺自己的東西沒少,而且還多了一張信封。
信封上無名無姓,像是一場惡作劇,裡面會是什麼?
沈渡很期待,他頗有些無聊地猜測是一些辱罵的話,王氏有時會幹些許沒意思的事,他不痛不癢地評價,手段低劣。
然而,看到内裡紙條的他卻瞳孔緊縮,雙手微微顫抖,片刻後,疾步如飛走向燭台,跳動的火舌貪婪地舔舐紙條,像威武的将軍勇猛地占據領地,黑煙升起飛舞,灰燼飛速墜落。
沈渡冷靜地注視自己造成的一切,等全部紙被燒毀後,邁步去打水洗澡。
他離開調查潛入房間的人,意外地容易找出,紙條上的字迹顯而易見是女子,府裡識字又會寫字的女人,一隻手數的過來。
送信人是李安意,他娴淑的嫂嫂,沈渡本人十分厭惡此等舉止,幹些惹人煩躁、意圖不明的舉動,故次日見李安意時沒有好臉色,明明是她做出這些小動作,卻裝作一副驚慌的樣子,演都演不好。
之後,沈渡遇見雨天來找他的李安意更加厭惡,認為她不安好心,心思深沉,圖謀不軌,誤會就是這樣産生的。
“肅王妃叫什麼?”
沈渡詫異挑眉,“何琳。”
那廂酒樓裡,費勁千辛萬苦将黑水灌醉的李安宸開始套話。
然而黑水畢竟是經過訓練的行武之人,嘴比石頭還撬。
又費了些功夫,獲得答案的李安宸起身用手拍木桌,惡狠狠地開口,“承恩伯府,沈渡!”
裝模作樣閉眼的黑水腦袋震了震,眼閉得更緊,他已經醉了,别找他!
身為侍衛的黑水認為被人灌醉是件很恥辱的事,但是他明白不裝醉的他,明天頭會疼的像屠夫用斧頭砍了三次,而且胃裡會翻江倒海,吐的昏天地暗,最主要的是會被無良主子沈渡嘲笑,然後告訴黑風,接着被黑風嘲笑,扣銀子。
而他之所以透露沈渡的身份,是因為一來他們本就要現身向李安宸詢問當年之事,二來李安宸自己也可查出,沈渡來揚州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李安宸招來店小二結賬,又給了些銅錢吩咐道:“送這位兄弟回去。”
小二輕而易舉扶起醉醺醺的黑水,點頭向李安宸道别。
李安宸神情凝重地返回林宅,他對沈渡一知半解,知道他是承恩伯的四字,平時沉默寡言,去年秋獵上一鳴驚人,隻是安安為何會去見他?他們是什麼關系?他為何來揚州?
攬月閣,桃芝向剛回來的李安宸屈身行禮。
“沒回來?”李安宸眉心輕皺,他與黑水喝酒約莫花費了一個時辰,加上返回攬月閣的時間,也就是李安意和沈渡聊了快一個半時辰,送個月餅要許久嗎?
他嗅出了異樣的味道。
“娘子這時大多在雙意布莊忙活,基本是在晚膳前回來。”
桃芝平淡地回答。
李安宸面上閃過懊悔之色,他未去雙意布莊查看,眼下也未能斷定李安意是否在布莊。
“安安和沈渡的關系怎麼樣?”
李安宸總覺得古怪,一個默默無聞的庶子為何會與安安搭上關系,甚至引得安安送月餅。
桃芝兩眼疑惑,慢慢回憶過去,猶猶豫豫道:“應該還行吧。”
身為奴婢的她無權評判主子周圍的人,尤其是像沈渡這樣的外男,會無端引起他人猜測。
“行了,等安安回來告訴我一聲。”
李安宸見問不出重點,放棄了。
*
“何琳。”李安意雙唇嚅動,吐出肅王妃的名字,小琳應該就是肅王妃。
先前李安宸說過永定三年肅王攜妻子何氏來揚州,時間上吻合,餘下細節還需慢慢詢問、調查。
沈渡貪婪地注視低頭的李安意,内心一片雀躍,猶如小鹿亂撞。
他終于向她說出壓在心底之事。
從獲悉她不是先前那個李安意之後,沈渡欣喜又猶豫,他雖與‘李安意’見面少,但也曾見過她用愛慕的眼光看向丈夫沈澹,而沈澹則回以更溫柔的目光,兩人你侬我侬,原先沈渡毫不在意,現在回想起這一幕隻覺礙眼,因此欣喜自己沒看見李安意用戀慕的眼光看向沈澹。
猶豫是自己是否要告訴李安意他已知曉她不是她,沈渡無法忍受用原先的态度對待李安意,他想重新認識她,認識那個真正的李安意。
幸好她已起疑心,自己問出,否則沈渡不知要猶豫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