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時節,天光微冷,晨霧彌漫在神仙不渡的小鎮上,露水還未完全蒸發,地面有些濕滑,空氣裡帶着淡淡的霜寒。冬日的農事已經接近尾聲,地裡的莊稼基本收完,隻剩下豆類和部分晚收的谷物還在晾曬。
林巧娘背着自己的連枷,滿臉生無可戀地站在鎮東曬場的入口,看着眼前一大片攤開的豆莢,整個人都快裂開了。
——她是來行走江湖的,不是來打豆子的!
可惜,她的寒姨并不這麼想。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林巧娘自從學成連枷後,興緻勃勃地在院子裡練了幾天,砸爛了兩張桌子、一個舊木桶,甚至還不小心把廚房的一隻陶罐敲裂了一道縫。她本以為寒姨會誇她練得不錯,結果寒姨隻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語氣閑散地道:“挺精神啊。”
林巧娘得意地點頭:“那當然!寒姨,你看我是不是也算個高手了?”
寒江月眯了眯眼,眼裡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笑意:“高手?”
林巧娘挺胸擡頭,一臉驕傲:“那可不!”
“哦……”寒姨慢悠悠地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麼,過了半晌,她忽然一拍手,語氣愉快,“正好,曬場那邊豆子收得差不多了,你去幫忙打豆子吧。”
林巧娘:“???”
她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打豆子?”
“對啊,你不是高手嗎?”寒姨笑眯眯地道,“高手總要曆練曆練才行,你這連枷隻砸爛了幾張桌子,算什麼本事?去曬場,打一整天豆子,既能練手,還能鍛煉體力,豈不美哉?”
林巧娘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總覺得這話裡透着某種惡趣味。
她終于意識到,寒姨根本就是故意的!
于是,就有了如今這一幕——她背着連枷,站在曬場門口,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滿地豆莢,陷入了沉思。
曬場裡已經有不少人了,大多是鎮上的鄉親,有婦人,有少年,也有幾個壯漢在忙活。一捆捆黃澄澄的豆稈被堆成了小山,豆莢被攤平在曬場的泥地上,早晨的霜氣讓它們泛着微微的濕氣,一會兒太陽升高了,便會完全幹燥,适合敲打。
幾個正在幹活的莊戶人擡頭看到林巧娘,頓時眼睛一亮,笑道:“喲,林家丫頭來了?”
林巧娘幹笑了一下,努力忽略他們望着她背後那根連枷的目光,低聲道:“我來……幫忙。”
“哎喲,那可太好了!”一個嬸子笑眯眯地拍了拍手,“我聽你寒姨說你最近練了個什麼‘怪東西’,還尋思着能不能叫你來曬場練練,沒想到真來了!”
——練練?!寒姨你居然還提前打了招呼?!
林巧娘頓時咬牙切齒,心裡把寒姨罵了十幾遍,可事已至此,她也沒法掉頭就走,隻能硬着頭皮問:“那……我怎麼打?”
曬場裡一個老農笑呵呵地拿起一根普通的木連枷,示意她看周圍的人:“跟着他們來就行,把連枷舉起來,順着力道往下砸,别砸太碎,豆子殼裂了就行。”
林巧娘看了一圈,發現大家都在用普通的木連枷,隻有她背着一根烏黑沉重的鐵連枷,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可事已至此,她也隻能認了。
她深吸一口氣,甩了甩手腕,像模像樣地擺好姿勢,雙手握住連枷的短柄,輕輕一甩,連枷的尾端在空中打了個弧度,然後**“砰”地一聲狠狠砸在了豆莢上。**
——結果就是豆莢直接被砸成了豆粉,連帶着地上的泥土都被濺起來了一點!
“哎哎哎!”旁邊的人驚叫了一聲,一個嬸子趕緊跑過來,瞪着地上的一團豆末,哭笑不得地道:“巧娘,你這連枷……是不是太重了點?”
林巧娘尴尬地縮了縮脖子,連忙點頭:“嗯嗯,我換個輕點的!”
她趕緊把自己的連枷扔到一旁,拿起了旁邊的木連枷,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回她學乖了,沒再那麼用力,而是順着自己的身形,讓連枷自然落下。
“啪!”
豆莢裂開,一顆顆黃澄澄的豆子滾了出來,剛剛好。
“哎!對了對了!”旁邊的鄉親們紛紛叫好,紛紛點頭,“這才對嘛!”
林巧娘總算是松了口氣,開始認真地跟着衆人一起打豆子。一開始她還不習慣,可沒多久,她便掌握了規律——連枷的甩動并不全靠力氣,而是要順着慣性,讓尾端自然落下,而不是蠻力砸下去。
豆莢的殼一層層破裂,黃豆滾滾落下,整個曬場裡都是“啪”“啪”的敲打聲,夾雜着冬日微涼的風聲,空氣中彌漫着豆殼破碎的淡淡清香。
她原本心裡還有些不情願,可慢慢地,她竟然有點喜歡上了這種節奏。
——這不就是另一種“練功”嗎?
再說了,自己幫助父老鄉親,怎麼不算除暴安良了?啊....除豆,不過也問題不大。林巧娘暗暗給自己鼓勁。
夕陽西下,曬場上的人陸陸續續收拾着竹籮和豆袋,一天的勞作終于結束了。
林巧娘擦了擦額頭的汗,扛着連枷,覺得渾身酸軟,但又有點滿足感。她今天幹了一整天的活,敲打豆莢的手法也順暢了許多,力道掌握得更好,出手不再生硬,這讓她心裡隐隐有些得意。
就在她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候,莊稼漢老李笑呵呵地走過來,遞給她一串銅闆。
“巧娘啊,今天多虧了你,這點辛苦錢拿着,買點糖吃!”
林巧娘一怔,低頭一看,發現那銅闆上穿了十文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