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巧娘已經下了決心,她要去找江琳。
天色已然大亮,林巧娘站在李寒梅的院子裡,手握木刀,汗水順着發絲滑落,肩膀微微起伏,心髒跳得比平日練習更快。
今日練得比往日更吃力。
李寒梅的眼神很冷,招式比往日更重,幾乎每一刀都帶着壓迫感,逼得她步步後退。她手裡的木刀格擋得生疼,虎口隐隐發麻,可她不敢怠慢,咬牙跟上師娘的攻勢。
這一場對練足足持續了比往日更久的時間。
等到李寒梅終于收刀,林巧娘已經是渾身濕透,氣喘如牛,手指因為長時間握刀而僵硬。
她不知道李寒梅為何如此嚴格,可她心裡隐隐明白,師娘是知道了。
知道了江琳的事,知道了她心裡的決定。
所以今天的訓練,是在把她當成即将出門的人來教。
——是在為她上路做準備。
李寒梅突然笑了,帶着一絲輕松。
“過來。”她開口道。
林巧娘走過去。
“還行。比前幾日好些。”她拍了拍巧娘的肩膀。
林巧娘怔了一瞬,随即輕輕點了點頭。
“練完了,進屋吃飯。”
李寒梅罕見地沒有讓林巧娘回客棧吃,而是留她在自己這裡。
“吃完再走。”她淡淡道,語氣裡沒有商量的餘地。
林巧娘坐下,看着桌上的飯菜,心裡莫名地有些酸澀。
她握着筷子,沉默了一下,低聲道:“師娘……”
李寒梅擡眼看她:“想說什麼?”
林巧娘張了張嘴,最終隻是輕輕地吐出幾個字:“你都知道了?”
李寒梅笑笑,隻是把一碗熱騰騰的肉粥放到她面前,“先吃。”
林巧娘垂下眼睛,端起碗,喝了一口。
肉粥滾燙,熬得濃稠,帶着一股厚實的肉香,順着喉嚨滑下去,暖到了胃裡。
她喝了一口,放下碗,想再開口。
“喝完。”
林巧娘愣了一下,乖乖地繼續喝。
她喝完一碗,正要放下,李寒梅又給她添了一碗:“再喝。”
林巧娘:“……”
她這才明白過來,師娘是在逼着她吃飽。
她沒有再多話,埋頭喝完了第二碗肉粥。
李寒梅這才點點頭,淡淡道:“既然決定去找了,就帶回來。”
她擡起頭,愣愣地看着李寒梅,過了好幾息,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
沉默片刻,李寒梅又說:“騎了你師傅的馬去吧。”
“本來就是他留給你的。”
林巧娘怔了,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廣胡子走的時候,說得輕描淡寫,說馬放在客棧是因為做生意不方便帶走,可是……
——師娘的意思是,廣胡子其實是留給她的。
月來客棧的院子裡,寒姨站在廊下,手裡牽着紅拂,靜靜地看着林巧娘上馬。
林巧娘已經換好了出行的衣服。
她穿上了寒姨給的刺猬甲,外面罩了一件深色的布袍,刀挎在腰間,連枷背在身後,手指輕輕扣住缰繩,馬蹄在青石闆上踏出清脆的聲響。
烏骓在微微甩了甩尾巴,鼻孔裡噴出一道白氣,林巧娘這一刻才明白為何江琳叫它神駿。
寒姨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馬頭,聲音很輕。
“記得回來。”
林巧娘垂下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她想說,她一定會回來,可這句話在嘴邊轉了一圈,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江湖那麼大,開封那麼遠,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帶着江琳回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握緊缰繩,一夾馬腹,烏骓前蹄輕揚,沖出了院子,踏上了通往官道的石闆路。
寒姨站在廊下,紅拂拉着她的衣角,仰頭看着馬遠去的背影,小臉上帶着不解。
“巧娘姐姐去哪?”
寒姨低頭看了她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去找人。”
“什麼時候回來?”
寒姨沉默了一瞬,目光望向遠方的官道,最終輕輕歎了口氣。
“……不知道。”
林巧娘策馬奔行,身後的小鎮越來越遠,直到她回頭,已經再看不見神仙不渡的輪廓。
她的耳邊是風聲,馬蹄聲,她的胸口起伏,手指握緊缰繩,眼睛被風吹得有些幹澀。
她知道,這一去,便是真正地踏入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