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亂世之中的帝都,亦是江湖風波彙聚之地。
林巧娘牽着烏骓走在街上,才真正感受到這座城池的浩大與喧嚣。這裡沒有神仙不渡的靜谧安穩,更沒有鎮上那些熟悉的街角與人聲。入城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這地方,天高地闊,人頭攢動,比自己所想兇險萬千倍。
她進城前本做好了打算,先去找廣胡子。
可一腳踏入城中,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找。
這次出來得急,她沒問寒姨和師娘廣胡子這趟做的是什麼生意,也不知道他在城裡落腳何處。她原以為自己能憑着直覺和江湖經驗找人,可這才走了幾條街,她就意識到——這開封城遠比她想象的更大,更難以捉摸。
人流如潮,車水馬龍,商販小販的吆喝混雜着各地口音,連空氣裡都飄散着燒餅、醬肉和熙熙攘攘的煙火氣。巷子裡藏着賭坊,青樓女子倚着雕花窗棂笑語盈盈,街角的乞丐懶懶地曬着日頭,衣衫褴褛。
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林巧娘沒有答案。
她深吸一口氣,把鬥笠往下壓了壓,既然廣胡子沒有頭緒,那就先找江琳的影子。
至少先找到哪裡是江添懸首的地方。
如果江琳真來開封,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他爹的首級示衆之處。
這事兒該不難打聽,衙役不肯多說,可街邊的百姓卻是最愛講這些的。她看到幾個在街角嬉鬧的孩子,随口問道:“小哥,城裡那飛賊的腦袋,可知道挂哪兒了?”
結果孩子們七嘴八舌地搶着回答。
“在汴水西岸的望京樓!”
“胡說,明明在朱雀門口!”
“呸!我昨天才去看過,在汴京大街的宣武坊南頭!”
“才不是呢!在南薰門外,剛挂上沒幾天!”
“你們都瞎扯,前天我爹就說,早被換去城隍廟口了!”
林巧娘聽得頭都大了。
這開封城裡的流言真是比江湖還雜,她問了十個人,十個人說了十個地方,折騰半天,還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她隻得挨個走了一遍,按着流言裡提到的地方一一看去,可要麼是錯的,要麼是空的,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她暗罵自己一聲,心想這樣瞎撞下去,不知要找到什麼時候。
這時,街角忽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姑娘,貧道瞧你眉頭緊鎖,印堂微皺,怕是有難解之事?”
林巧娘回頭,隻見街邊一個蓬頭垢面的老道士,穿着洗得發白的道袍,蹲在一張小破桌子後面,桌上擺着幾枚銅錢和一個寫着“測字算命,趨吉避兇”的小木牌,活脫脫一個街頭騙錢的算卦先生。
林巧娘眉頭一挑,本想走開,可老道士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悠然道:“這位姑娘,若是尋人,不妨聽貧道一句勸。”
林巧娘頓住了腳步,盯着他半晌,走過去,抱臂道:“道長,我可沒銀子打賞你。”
老道士撚着胡子嘿嘿一笑:“貧道崔某,崔老道,不為錢财,隻為結緣。”
“……結什麼緣?”林巧娘不信。
“貧道走江湖多年,看過的事情,比你吃過的飯還多。”崔老道眯着眼,神神叨叨地說,“姑娘若是打算在這開封城裡亂撞,可得撞上十天半個月,怕是連個鬼影都找不着。貧道送姑娘一句話,省些氣力。”
林巧娘狐疑地看着他:“什麼話?”
“開封城裡,三教九流,黑白兩道,消息最靈通的地方,永遠不是衙門,也不是酒樓,而是大相國寺。”崔老道慢悠悠地說,“世道亂了這麼些年,信佛的人多了,逃難的商賈、避禍的士子、江湖浪人、宮裡的權貴,哪個不去燒幾炷香?姑娘若要打探消息,不如先去相國寺附近找個落腳的地方,總比在街上四處亂問強。”
林巧娘皺了皺眉。
相國寺,她是聽說過的。這裡是開封最有名的寺院,也是北方佛門的聖地之一,不光是權貴香客聚集之地,更是市井交易、情報流通最活躍的地方。她知道許多江湖客會在那裡交換消息,可沒想到,連她要找的線索,也有可能在那裡。
她沉思片刻,覺得這話倒不是全無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