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晞沒想到她會這樣直白的就說出來,人反而松了口氣,沖她點了點頭,“行,那我走了。”
她邊走邊和莊姐請假,那邊對發生了什麼完全不知情,她也隻說自己朋友住了院她需要請幾天假,好在前幾天忙完一個項目,這兩天正閑,莊姐很痛快的批了她假。
出了醫院,便坐上了叫好的車,回了學校,去幫甯今雨和自己拿些換洗的衣物來。
她看着身上簡單卻舒适的T恤出神了幾秒,那套禮裙已經換了下來,是昨天護工來後不久,又有人送了套衣服過來,就是她此時身上穿的這身。
想也不用想,應該也是傅律白的旨意,畢竟那時已經近淩晨,已經沒有店再開,更何況是G家禮盒裝,西裝革履的人送過來。
其實有衣服在姜瑤的車上,經過上次她和傅律白去宴席時回來那次,她已有了經驗,特地留了一身衣服在姜瑤車裡,想好回來的路上就換。
但沒想到事發突然,姜瑤急匆匆的跑路,兩個人都沒想到這茬,他卻注意到了。
他連這些細節都會想到,周到的讓她越發的胸腔湧出一股酸意來。明明應該生氣的,可卻又發不出去,一邊生着氣一邊又被熨帖安撫着,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軟棉花上,便越發的不爽和委屈。
電話便是在這時響起的,看着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這樣的情緒一下子便被拉到了頂點。
平時看到他這個名字閃爍在黑色的屏幕上時,心情會像他名字一般莫名的甯靜平和下來,有時也會有些說不出的雀躍,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情緒。
她輕按了下側邊按鈕,将聲音關掉,也沒挂斷,仍由他撥打着。
看着快速在眼前掠過的高樓,她甚至還在有些不合時宜卻又有些得意解氣的想,敢讓傅先生空等、不接也不挂斷的,這些年來是不是隻有她一個。
不過這一點小報複的爽感,在到學校後便消失了。
宿舍樓樓道裡全是三五成群圍成一圈竊竊私語着的人,臉上是帶着聽八卦的興奮與驚訝以及說起别人八卦時獨有的評判得意與故弄玄虛的擠眉弄眼,就像進了村口見到站在一起嗑着瓜子、以為隐藏的很好,可目光幾乎直白不加掩飾的打量着你,成為她們口中被談論對象的那股說不出的緊張壓抑感。
此時的宿舍樓道裡,便是無數那樣的群體,沈晞的耳邊充斥着大家對昨晚事件的猜測與談論,有人說甯今雨自殺了,有人說她是因為學習壓力大、有人說她是因為考研失敗、找工作的不順……
她沉默的從旁邊的走過,大家見到她來,紛紛停住了嘴,又帶着背後蛐蛐人卻被正主聽到後的尴尬以及更大的好奇,想問又不好問的緘默打量着她。
沈晞面無表情的無視着這些個注視,談論的聲音仍舊圍繞在她的耳邊,也有說她流産了的。
“啊呦那血流了一地吓死人了。”
“啊?她懷孕了?”
“我聽說就是那個天天豪車來接送她的男的的,把她弄懷孕又不打算負責人,她才一時想不開……”
“啊?那到底是想不開自殺了?還是流産了啊?”
沒有人在意她背後真正的苦難,正在經曆着什麼,她抵死抗争着的事情輕而易舉的就變成了人們口中既定的事實一樣,就好像她的抵抗、她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抵抗變得那樣可笑。
他們在意的,不過是對人生活的窺探欲,好站在各種制高點上輕描淡寫的指責上一句,來顯示着自己多高高在上。
“你們這麼好奇她到底因為什麼自殺?”沈晞再也忍受不住的站定,沖着那個開口說懷孕流産的女生說,“她不就是因為你插足了她父母的婚姻,一時想不開麼。”
她這話接的很自然,大概都以為有了什麼新的八卦内幕,下意識地沖着聲音的方向擡起頭來聽着,那女生和沈晞對上,發現是對着自己說的,下一秒臉色就變得很難看,又急又莫名其妙氣沖沖的說:“瞎說什麼呢?我都不認識她爸爸。”
“是啊,上下嘴唇一碰兩嘴一叭叭,不說什麼是什麼。”沈晞沒什麼表情的看着她,“現在紮到自己身上知道疼了?”
“……”女生表情有點難看,又有點心虛,可還是因為沈晞這莫名其妙的一句很不爽,底氣不是很足的揚着下巴對她說,“什麼啊,說說都不行,我們也是擔心她……别人不也都在說麼,你憑什麼隻說我啊?”
“說說行,”沈晞沒什麼情緒的點了點頭,好像還挺認可她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擔心她,你們自己知道,因為他們都沒跟你一樣造黃謠,我也隻是說說,你之前懷過孩子悄悄打了就以為所有人和你一樣,大學未婚懷孕還插足人家婚姻?你是不是還特别不甘心啊?所以還在造小雨的謠。”
她說的一本正經,有理有據甚至還帶着替好友憤憤不平的怒氣,衆人前後一聯系,這是插足了甯今雨父母的婚姻還搞出了個孩子來,悄悄打了但是不甘心,甯今雨知道自己同學差點給自己生了個弟弟或者是妹妹,一下子受不了這個刺激,就自殺了?但是這會兒還是不甘心的,心生恨意的在這造謠甯今雨???!
衆人一聯想,還真就逐漸信了。
神色複雜的看着這個女生。
女生終于崩潰被氣哭了,邊哭邊跑回了宿舍。
沈晞在說完那通話,對面的女生怔愣時便已經沒再停留的往宿舍裡走,不再管後面發生了什麼,但女生的哭聲還是從身後傳過來,由近及遠又漸漸消失。
她并沒有什麼報複過後的快意,隻是覺得這些人有些可笑,可她現在做的又和她們有什麼區别?
打開宿舍門,又關上,她有些疲憊的靠在門上。
是不是世俗想法裡,一個女生和一個有錢的男人出現在一起,便已經約定俗成的有了什麼不正當的關系,并且沒什麼好下場?
又是不是,他身邊這種事、這種聲音更多,所以才會在最初就會注意接送她時會換輛車子,亦或是停的遠遠地。
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麼?
這就是不可打破的世俗麼?
沈晞深吸了一口氣,腿微微用力的再次站直身體,這才下意識地看了眼宿舍,不知道是誰或許是宿管阿姨,已經将宿舍清掃幹淨,地闆光潔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隻有洗手間手盆下,彩色地磚縫隙裡有一處未被擦幹的暗紅,留下了些痕迹,證明着昨天的慘烈。
她拿了些兩個人換洗的貼身衣物,以及充電器什麼的,轉身時又看到甯今雨反扣在桌子上看到一半的書,想了想也給拿上,拿起來時還随手從她桌子上拿了張什麼卡片——好像是衣服标簽,夾進了剛剛那頁。
做完這些後,她便沒再停留,又趕回了醫院,她總是有點不放心。
樓道裡已經沒有了圍成一圈的人,隻有三三兩兩正常進出走動的同學們。在看到她後,眸色微躲,臉上帶着幾分尴尬。
或許三年多來好人緣的茜茜學姐,從今之後在她們心裡也成了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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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律白看着自動挂斷的電話,眉心微斂,輕垂的眼睑看不清裡面的神色。下一秒手機忽然又亮起,有電話進來。微斂的眉舒展,可還未來得及雲銷雨霁,在看到來電顯示後,又歸于了平靜,沒什麼語調的将電話接通,“喂。”
禹開然頓了下,雖然沒什麼語調,他還是覺得三哥的心情有點不好。
他以為還是因為秦凱搞出來的破事,誰能心情好,他心情都好不起來。
“秦凱這小子找着了,現在是怎麼弄三哥?”
昨天出了那樣的事,人家姑娘都被他逼的自殺了,他都還能大搖大擺的去參加自己老祖宗的壽宴,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他們兩個中途離場,壽宴當然也是繼續照常辦了下去,然後這小子參加完散場後還又自己和那群狐朋狗友們開了第二場。
他找了他一個晚上,把周圍人電話都打了一圈,有消息知道他是去了哪家會所,結果他們過去那群狐朋狗友都喝趴下了,還拉着他一起喝,氣的禹開然直接給了那人一腳,讓他直接睡了過去,但就是沒找着秦凱。
又把這群喝的五迷六道的人拉去洗手間醒酒,方法相當的簡單粗暴,就直接把人按到洗手盆下面沖涼水。
好不容易弄醒幾個還有點意識的,結果一問,沒一個知道秦凱去向的。
全都搖搖晃晃眼神茫然的說着不知道。
當時禹開然心想,壞了,别人這小子聽到了什麼風聲跑了吧。
但一想,又不對,應當沒人明知道是三哥找人,還敢通風報信的。但又保不齊有那麼一兩個膽子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于是又找人盯着機場火車高鐵站,以及各大高速路口。
忙活了一個晚上,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快他覺得人是長翅膀飛了的時候,結果在秦凱老窩把人給找到了,進去的時候人都還安安穩穩的在床上睡着。
就是他上次帶甯今雨去的那地。
看着跟屁事都沒有的一樣的人,氣得他更是不打一處來,因此此時說話也都帶着幾分恨意。
傅律白輕翹起個二郎腿,慢慢輕靠進沙發背裡,神色很淡,不緊不慢的說:“帶過去問問人家姑娘的意思,咱們也無權替人家決定。”
禹開然聽着,卻再想,那個甯今雨看着挺剛烈,但到底是本本分分長大的姑娘,按她的意思肯定想不出什麼多狠的招來,豈不是便宜了這小子。
想到這,他猛地踢了一腳地上的人。
秦凱睡得好好的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這麼迷迷糊糊的被人從被窩裡掏了出來,那聲罵都沒來得及出口,就對上了禹開然的那張臉,便又吞回了嗓子裡。
但這一下,他吞不回去,疼的他直接要喊出來,兩邊的人卻反應很快,幾乎是禹開然動腳那一刻,站在他一左一右的兩個人又同時将差點踹飛的人按住,同時另一隻手堵住了他的嘴,那聲喊叫便就又聲聲的給悶在了嘴裡,愣是讓傅律白一聲沒聽到。
同時叮囑着,“别吓着人家姑娘,要是人家姑娘心慈手軟,就再帶回來,不能替人家受害者決定,總可以替秦老教育教育。”
傅律白的聲音依舊慢條斯理,語調很淡,但聽着卻讓禹開然都跟着心中一緊。
這教育,可就不是一般的教育了。
但三哥偏偏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氣定神閑語氣如常的就像聊等一下吃什麼一樣。
禹開然不由的想,是不是哪天即使三哥想到了一個人,或者是正在刀也能這麼慢條斯理跟切牛排似的?
他不禁一陣惡寒地抖了抖。
太可怕了。
不怕人耍狠動氣,就怕人動了氣還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