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看下去,手指不由輕輕蜷縮了下。
是傅律白。
她以為她不會再收到他的消息。
消息的内容也很簡單,說是有一家新開的醬蟹還算新鮮,問她要不要去吃。
其實内容和之前大差不差,他們總是會分享些食物,再約個時間去吃。
這樣的内容會給人一種,什麼都沒變得錯覺一樣,但他們都知道不是。
沈晞輕眨了下眼,手指垂在屏幕上,還未在做出決定時,莊姐忽然暴躁的在不遠處喊她,“茜茜——!哪兒呢?快過來。”
“——來了!”沈晞快速的将手機收起,向着莊姐喊的方向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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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茶室包廂裡。
傅律白坐在臨窗的金絲楠木座椅裡,窗外仿古庭院高低錯落,乳白色的鈴蘭開的正旺盛,優雅彎曲的花梗在油綠的葉子上伸出。
傅律白并未看窗外,隻淡淡看了眼手機,過了幾秒擡眸淡聲問:“消息傳出去了?”
“傳出去了,那人特地看着人給茜茜打的電話。”禹開然說。
傅律白聽完,便又不再講話,轉而将視線看到窗外。
忽然有一陣風拂過,鈴蘭花在風中飛舞,竟讓人有種春日飄雪的錯覺,平添了幾分清冷甯靜。
也顯得人越發的清遠疏冷。
連程開霁心裡都有些不好受,之前多好啊,上次在公司見着跟不認識他一樣,這段時間都白一起玩了。
平時看上去挺鬧騰但其實有着這個年紀少有的分寸的小姑娘,沒想到心這麼狠。
禹開然是個人精,可審時度勢,一看三哥這樣,故意放輕松了語調,又不刻意的說:“暧,小姑娘嘛,哄哄就好了。”
傅律白也沒說話,隻淡淡地看過來,不知是不是禹開然的錯覺,眼神竟然有種“你說的倒是輕松”的意思。
隻不過再仔細看,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不過看過來,就是代表有意思聽聽的意思,于是他忙說着,“我去把人請來。”
傅律白眸色很深,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情緒,有好幾次他都想說‘算了’,可最後還是眉梢微揚,“你請?”
似是不信能将人叫過來,又有那麼點好奇,用什麼方法。
不愧是幾代人都鞍前馬後陪着傅家人的,禹開然還真的挺有想法。
和往常約着出來玩一樣,邀請人參加自己的生日宴。
沈晞其實有些尴尬,她沒辦法像他們一樣從容,每次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她發現他們、哪怕隻是傅律白身邊的人都有這樣的本事。
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上流社會無師自通的東西,又或者……他們早就習慣人來人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沒發生過,一切事就變得好說。
可沈晞沒這樣的本領,她幾乎下意識地想要拒絕。
真心不是一路人。
看出她的沉默,禹開然又說:“咱們之前玩的多好啊,我生日你怎麼能不來呢。”
他拿出些大少爺那套不講道理的勁兒,但卻并不讓人讨厭,說完還不忘帶着些埋怨和委屈的指控她,“我們怎麼會和秦凱那種人一樣,哪兒就不把人當人了?我可真是太難過了。”
時不時有行人走過,禹開然其實也挺有分寸的,每次叫她出來,如果是大半夜忽然抽風仗着外面人少會将車直接停在校門口,平時叫她出來玩也都是讓她多走個路口,在一旁的咖啡店裡等她。
每次還和她吐槽,說茜茜,你這生活也太慘了。
他說的一臉同情和認真,讓沈晞不由得“啊?”了聲。
禹開然擰着眉,“這裡的咖啡也忒難喝,你平時過得都什麼日子啊?”
想到這,沈晞不由得心軟,又忍不想,這是他自己注意到這些細節,還是那個人的叮囑。
“你跟你道歉成吧?”沈晞趕緊止住自己的心思,想到以前,帶着些時過境遷中的暖意無奈笑道。
“不成,哪有你這麼道歉的。”禹開然耍起了無賴,“你來我生日宴,我才覺得你是真心誠意。”
禹開然很會用指責人再給人壓力這招,相比于傅律白就君子太多,沈晞隻得答應。
看着面前帶着無賴笑意的人,她确實很容易想到那些個一起愉快玩樂的日子,那時,她是真的很把他當朋友。
她也很把傅律白當朋友,可他真的讓她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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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就在三天後。
是讓禹開然的司機來的,他自己得在那邊接待朋友脫不開身,大概是怕她不來,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的打過來。
“成成成……”
“你怎麼回事啊?那你得催你家司機啊。”
沈晞最後被打的有點煩,禹開然聽出來在那邊陪着笑,“這不是怕你迷路麼,難得茜茜小姐給我面子肯過來。”
沈晞哼哼冷笑了兩聲,那邊才挂了電話。
但轉頭在看到站在身後,正眸色淡淡看着他的三哥時,臉上還未來得及撤下去的笑意就僵住了,他忙說着,“那什麼,茜茜這就到了。”
傅律白輕擡了擡眼睑,算是應了,沒說話,也看不出喜怒來。
禹開然心裡有點發緊,覺得這自己雖然解決了人的心中事,但是否又太過獻欠兒了沒把握好那個度,人家兩個人他在這中間插一腳,雖然他隻是想推一把,但這就得看怎麼想了。
剛想說些什麼,傅律白便被過來祝壽的人叫住擡步走了過去,也沒再看他。
弄得禹開然更是頭大。
那幾個小年輕也算是有規矩,但見着三哥總是會話多一些,傅律白時不時地點頭應着一兩聲,而心裡想的卻是——
她也不是誰的電話都不接,還能和人有說有笑。
生日宴在一個私人會館裡,才到門口便感受到了那份金銀财器,大概是因她已知曉便徹底不裝,完完全全的展示在她眼前,不知這是否也算是一種坦誠。
還未怎麼站穩,禹開然便一段小跑的迎過來,裡面已經坐滿了人,有些是她一起跟着玩過的,有些不太認識,傅律白就端坐在圓桌的那頭,門開時,便淡淡地看向她,有種等待已久又有種等她上門的感覺。
你看,不愧是傅先生,他想見個誰,便有人去叫有人去請,而他隻需要靜坐在那裡,便有人為他鞍前馬後。
這樣子的人,又怎麼會輕易生氣,又怎麼會不清雅矜貴。
沈晞覺得自己很矛盾,或許大多數人也都有種同樣的矛盾,喜歡那個人身上的矜貴清雅的氣質,可又接受不了形成他這樣氣質性格下的深層原因。
他在這裡,她也并不意外,或者說在答應禹開然過來時,刻意的沒有去想他會不會來。
察覺到她腳步微頓,禹開然半拉半攬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前面引,“來來,給你留好位置了。”
沈晞順着他引的方向看去,唯剩一個位置,在傅律白旁邊。
她站着沒動,手扶了下身邊鄰近門口的空椅子,“不用,就這兒挺好,方便。”
“欸,這是菜道哪兒行啊,等會把你裙子都得弄髒了。”她這話說的理由充足,又給足了面子,禹開然就隻好也開玩笑道,“到時候還得讓我賠。”
“放心,不用你賠,就這。”她說的堅定,又不容置喙,一雙玻璃珠般的透亮眸子淺淺笑着,卻又直白且冷靜。
傅律白淡淡地看過來,沈晞也沒躲,兩個人的視線就在空中撞到了一起。
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最終傅律白側頭曬笑了下,有那麼點無奈又有幾分随她就這樣吧的意思。
禹開然“唉”了聲,放開她,“那就先在這兒哈,不喜歡了再過去。”
不過沈晞整場都沒有“不喜歡”,大抵是有傅律白在,那些人都有些收斂,其實傅律白并不是放不開的人,他大多數都是松弛的,有時興緻起來也會輕靠椅背上,眼尾微挑端出幾分公子哥的浪蕩與風流來,隻不過他大多數隻是那樣端坐着,會平添給人些壓力,卻又不是他的錯,隻是别人怕驚擾冒犯了他。
那是種無關身份地位,隻要他在那裡,不認識的人,也會下意識斂聲。
期間,她也會時不時的,在餘光碰觸到傅律白那個方向時,再次以一個十分冷靜的局外人的視角去看他。端坐在那裡,旁邊人不知和他講些什麼,他大多都在聽着,間或簡短的搭上兩句,依舊的清冷矜貴斯文雅緻,和她第一次見他時感覺一樣,又沒那麼一樣。
那多出來的距離感,不是腳步得以丈量的。
在要開第二場時,她再也待不住的和禹開然辭行。
禹開然本想留人,但看着三哥的樣子,又有些摸不清态度,也就在這短暫的遲疑躊躇間,沈晞便已經沖他笑笑,下了最後通知,“行了,先走了,生日快樂。”
“……”
然後在禹開然唇齒微張,拿着包走了。
等他在反應過來,下意識去看三哥時,卻發現人早已不在座位上,事發的突然,剛剛沈晞都沒給他去看三哥的機會,便已經下了最後通知,也不知道三哥是早就不在,還是跟着出去的。
禹開然看着傅律白的座位,目光有些發深。
讓他有些措不及防,都忘了叫人再将沈晞送回去。
沈晞也并沒有什麼車接車送的習慣,都沒想到這個點,自顧自地從走出門開始便拿手機叫着車,不過這個地有點偏,等走出會館大門時,才有輛順風車來接。
看着距離她這邊還有個十幾分鐘。
也就是這時,熟悉的檀香淡淡傳入鼻息,耳邊才響起很輕的腳步聲,沒兩聲又停下來,停在自己兩步外。
他走路真的好輕。
沈晞沒動,卻感覺周身都被他的氣息所包裹,甚至都能感覺靠近他那側的空氣随着他的到來,而微微升高,熱浪烘着她垂在身側的手,讓她的手不由的蜷縮了下,甚至慢慢地開始有些不受抑制的發抖。
但她的臉色仍舊如常,淡淡看向前方,像是不知道身旁來了人一樣。
也不知這樣站了多久,或許她的胳膊真的開始已經發抖,她有些擔心被他看出來。
就在這時,身旁的男人忽然微微側過頭來。
看着她。
臉上帶着幾分拿她沒辦法的淺笑,聲音是慣有的低沉溫淡,如清泉撞石,“我們茜茜是真不打算理我了?”
聽得沈晞心口莫名微酸,眼眶差點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