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末,細雨微涼。
車窗裡泛起薄薄的一層霧氣,氤氲出外面模糊的光影。
高大建築物折射的光芒落在眼前,變成瞳孔上閃亮的倒影。
少女新奇地看向窗外,主幹道路照明的燈一路蔓延,通向東郊被金霞籠罩的群山,她第一次見這樣繁華的風景,即便在她最讨厭的雨天,她依舊覺得這風景賞心悅目。
“溫清梧,到了那邊要聽話,不要給父母找麻煩。”
突兀響起的聲音,打破了車内原本的平靜。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收回了看向窗外的視線。
新買的裙子有點不合身,腰間空蕩蕩的,空調風從袖口的縫隙吹進來,她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寒顫。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到女孩些許蒼白的臉色,“需要把溫度調高一點嗎?”
“不用。”溫辰耀側目看了身邊的女生一眼,她隻穿一條裙子,或許是真的太冷了,露出的小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的衣服大概都在行李箱裡,他也懶得幫她拿。
司機沒聽他的話,還是旋轉了按鈕調高溫度。
溫清梧垂着眸,把書包在懷裡扣得更緊,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那條項鍊出神。
很簡單的玉石吊墜,竹枝的形狀,隻不過中間有一條明顯的縫隙,透明膠水從縫隙裡溢出來一點,成為顯眼的瑕疵。
窗外的風景交疊變幻,霓虹彩燈從車窗照進,籠着少女冷白又精緻的小臉,還有水潤又清澈的眼眸。
她伸出手把那條項鍊藏在衣領下。
“師傅,先去這個地方。”溫辰耀翻了會手機,把那個地方的名字舉給司機看。
“小朋友,我是按照夫人的命令接溫小姐回商家,你提這個要求,不是為難我這個司機嗎?”
老趙從後視鏡裡和他對上視線,語氣輕蔑又調侃。
“啧,”溫辰耀不耐地發出一聲噪音,伸手戳弄着溫清梧,眉眼裡都是暗示的意思。
她側眸看了他一眼,溫辰耀陰沉着臉色,不滿地頂了頂腮。
她知道他的目的。
他最近打架惹了事,父親不準他出門,也沒收了他的零花錢。但他喜歡的人今天在榆城有表演,于是抓住了她要來榆城念書的這個機會,主動請纓要來送她。
“妹妹還沒有成年,她自己一個人坐車去那麼遠的地方我不放心,爸爸你給我一次機會,我肯定會好好照顧妹妹的。”
他的承諾仿佛還在耳邊。
但溫清梧知道,他其實沒幾分真心。
她不想他計較,因為現在得以短暫逃離了自己的家,她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再招惹他。
“叔叔,先到他說的那個地方吧。”
她語氣溫柔,斂着眉眼乖巧地看向後視鏡。
女孩擡眼看他,圓圓的杏眼裡帶着懇求。
老趙本就是遵從白念夏的意思,全心全意地照顧溫清梧,眼下既然她也開了口,他也不好拒絕,隻好重新規劃了導航路線。
雨還未停,擦肩而過的車輛濺起巨大水花,原本透亮的玻璃也變得渾濁。
胃裡緩慢地抽痛着,溫清梧從書包裡翻出一盒老式面包,掰了一塊咬在嘴裡。
這個面包是鄰居尤奶奶給自己的,聽說自己今天要離家遠行,老太太起了個大早,蒸了老式面包給她帶上。
幸虧有了這袋面包,否則第一次到白阿姨家就餓得肚子叫,未免太丢人。
父親出差不在家,淩晨四點起床,等她睡醒時餐桌上隻剩下一個煮壞了的雞蛋。
她原本打算給自己做一碗簡單的打鹵面,但邱淑月說再遲一些就趕不上車了,于是匆匆趕她出了家門。
她連那個煮壞的雞蛋也沒有吃到。
“前方左轉300米後到達目的地。”導航的機械女聲在空曠的車内響起。
她仰頭看向天窗外陰沉的天空,密不透風的烏雲覆蓋,就連月光也沒有落處。
因為音樂城不方便駛入,車子就停在巷口。
隻有一把傘,溫辰耀撐着,在老趙視線所及的範圍裡他還維持着好哥哥的形象,傾斜着雨傘不讓她被淋到。
等真正走進音樂城,他就加快了腳步,高舉着雨傘穿梭在人群裡。
平坦的小路上偶有水窪,被溫辰耀踩踏濺起,弄濕了她雪白的短襪。
她輕輕提着裙邊才不至于被淋濕。
街邊有許多收拾樂器的青年,撥弄着琴弦弄出刺耳的雜音,溫清梧擡眼,和其中穿着皮衣的女生對上視線,她笑容明媚地和她wink了一下,走近了要遞給她名片。
“别亂看,快點走。”溫辰耀沉聲催促着。
溫清梧隻能略點了下頭表示歉意,順從地跟在溫辰耀的背後。
有人起哄般在她身後“籲”了一聲,像是在嘲笑她的膽小與怯懦,但她沒有在意,加快了腳步跟上溫辰耀。
他停在一座高大的樓宇下,透過旋轉的玻璃門,溫清梧看到正中間在熠熠發光的音樂噴泉。
那是一首她沒聽過的爵士樂,節奏激昂振奮,水流随着音樂的旋律跌宕起伏,在空中劃過好看的弧線。
“你就在這裡等着,我一會出來。” 溫辰耀收了雨傘,看了眼房檐下還在滴答的雨水,不耐地叮囑。
“嗯。”溫清梧應了一句。
榆城的氣溫比預想中更低一些,風很涼,吹得她眼尾都帶了些冰冷的濕潤。
胃還是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