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燥熱的風從那扇鐵欄加固的窗戶吹進來。
警車閃耀的紅藍/燈光照亮門前的那片綠地,蟬鳴綿長不休。
有警察伸手把空調的溫度調得更低,神色無奈地看向對面喋喋不休的中年女人。
溫清梧從審訊室裡出來,迎面撞上一個人影。
她揉了下撞得生疼的額頭,說了句“對不起”想要側身離開。
微涼的手指握住自己還沒有完全消腫的手腕。
她下意識地看向那隻手,那節冷白的手臂上青筋凸顯。
“你惹禍的本事還真不小?”
商行樾滲着涼意的聲音從發頂傳來,溫清梧原本垂下的頭再次擡起。
她的目光撩過他起伏明顯的脖頸,沿着淩厲的颌線向上,撞進一雙漆黑冷漠的眼眸,由于神情太過陌生,她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認出商行樾。
溫清梧才發覺,他居然比她高出那麼多。
“别在這裡,一會還有人出來。”溫清梧悶悶地出聲,臉上沒了往日讨好的笑意。
商行樾冷笑了一聲。
都鬧到警察局了,這會倒突然有公德心了。
他坐在一旁的座椅上,好整以暇地等待溫清梧辯解。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面前。
“我沒有打那個小孩子,隻是伸手推了一下,他就坐在地上哭起來。”溫清梧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隻是單純地出于保護老人的目的,沒想到那個孩子的家長竟然胡攪蠻纏地纏上她。
“那小孩身上有擦傷。”商行樾挑了下眉,“你不會想說那不是你弄的?”
确實不是,她在心裡反駁。
但是現在的情況辯解了也沒什麼用。
他坐在警務室的長椅上,單手插着兜,微微仰着頭看向溫清梧。
鴨舌帽壓着他的黑色碎發,他眼皮疲倦地低垂着,冷白的下巴看不出情緒。
“我什麼時候成你哥了。”商行樾淡淡嘲諷着。
溫清梧窺探到他隐藏在平靜表象下的怒氣。
“我沒有阿姨和姐姐的聯系方式。”她有些生硬地解釋道。
這是真的,她的手機裡沒有存她們的電話号碼,雖然她早已經記在心裡,但今天這樣的狀況,她并不想讓她們擔心。
“我記得說過,對你的事情沒有興趣。”商行樾涼涼的目光掃過她。
她有些局促地站在他面前,低垂着頭一副挨打就要站直的認錯姿态。
商行樾對她這樣一成不變的讨好姿态感到厭煩。
“我想你在學校裡是那麼厲害的人物,一定有方法把我弄出來。”溫清梧小聲地解釋着。
畢竟在學校裡人人都誇商行樾是位沒有脾氣的少爺,待人疏離卻有禮貌,仗義出手又帥氣溫暖。
諸如此類的詞語層出不窮,溫清梧想着若是他火氣不減,就把這些形容詞都搬出來再說一遍。
這套說辭顯然在商行樾面前沒有可信度。
但是在警局裡他并不想擺家長姿态,于是眼神示意她坐下。
讀懂了他眼裡的暗示,溫清梧扶着座椅扶手慢吞吞地坐下來。
他開口想要諷刺她動作扭捏浪費時間,視線掃過去,她正不動聲色地把書包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注意到她膝蓋處的那處洇濕。
已經幹涸的,不明顯的血迹。
她倒是有能耐,和小孩子打架也能傷到自己。
商行樾看着她窩囊的樣子覺得厭煩,索性不再看她。
“這邊沒什麼事,你可以帶你妹妹離開了。”警察從審訊室拿了張協議單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商行樾。
看着也就這是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有什麼面子讓局長也替他出頭。
小姑娘又不是犯了十惡不赦的罪過,哪裡需要這樣大動幹戈。
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感慨自己越來越不懂這些小年輕的心理。
劉正從審訊室裡跑出來,背着那個破舊的草簍。
他轉動着生硬的脖頸四處尋找,最終視線落在椅子上那個清瘦的身影上。
他本想好好道謝,走近了才發現站在她身前的那個男生。
戴着鴨舌帽,神色也看不清,劉正想起小姑娘胳膊上那些青紫的痕迹。
“走吧,”商行樾走到溫清梧面前。
冷白燈光下他目光淡漠。
溫清梧也擡眼看他,耳邊的那縷碎發随着微風輕拂在眼前。
“下不為例,我沒有閑時間處理你這些事。”他單手扶在椅背上,神色嚴肅地警告溫清梧。
女生的睫毛局促地閃了下,很快點了頭。
商行樾單手拿起她腿上的書包,挎在肩膀上,等待她起身。
肩上的書包墜着肩膀,商行樾擡手想要調整角度,有人沖到他面前。
劉正又瘦又小,竭盡全力張開手臂擋在溫清梧面前。
他自知體力不及面前的高個子少年,隻能急切又局促地擺弄着手語。
商行樾被面前的場景搞得有些懵,卻還是垂眸認真地看着他的動作。
劉正指了指在審訊室裡的小男孩,伸出左手的大拇指,右手握拳砸在自己的胸前,又背過身展示自己籃子裡那些被摔爛的蘋果給商行樾看。
他又彎下身子指了指溫清梧的膝蓋,又指了指審訊室裡的人。
商行樾看着面前這個身材瘦小的聾啞人,遲鈍地點了點頭。
他雖不懂手語,但也能從劉正的神色裡讀出一些意思。
他在幫溫清梧解釋。
商行樾的視線沉了沉。
溫清梧把買的糕點塞到劉正的草簍裡,揮着手和他道别。
老人也笑着和她擺了擺手,拍了拍口袋裡的新手機,告訴她不必擔心。
晚間的風正涼,吹亂了少女柔軟的頭發。
商行樾的視線落在她用力揮舞的左手,才發覺上面的青紫那樣刺眼。
“謝謝你。”溫清梧轉過頭,看着商行樾,眼裡都是輕松的笑意。
不同于以往,她的唇角沒有僵硬的弧度,隻是輕輕地提起了一個小弧角。
他注視着她的表情,想要從其中找到一絲僞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