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的轟鳴聲壓抑着其他感官。
視線裡的世界帶着黏稠的血紅,溫清梧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溫辰耀點了一支煙,吞吐雲霧。
夜色如墨,夾在指尖中間的猩紅格外刺眼。
他垂眸,見她弓着背脊蜷縮在路邊,一圈光暈落在她周身,巴掌印在冷白的小臉上格外清晰。
操,沒忍住,打得太明顯了。
他暗罵一句。
他吸了一大口煙,想要緩解這種燥郁。
沒承想嗆人的霧氣堵在喉嚨裡,他不受控制地大聲咳嗽起來。
溫清梧擡頭小心翼翼地擡頭看。
正和他的視線對上。
山風淩冽,吹在火辣辣的臉頰上。
溫清梧深吸了一口氣,咬着牙起身。
她擡手想要拍去衣服上的灰塵,彎腰時下巴卻被人掐住。
“疼不疼?”
她擡頭看向溫辰耀,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目光裡多了點嘲諷的可憐。
溫清梧搖了搖頭。
她想逃。
原本到榆城上學這件事,溫良岷是沒有管的。
她知道白念夏是害怕自己在繼母眼皮底下受欺負,所以把她接到商家。
但如果這些被打的事情被阿姨知道,她又要操心。
況且事情鬧得太大,溫辰耀要是再被溫良岷教育一頓,那邱淑月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她出來了。
太複雜,會耽誤自己的學習時間。
她堪堪回過神,才發覺溫辰耀的手早就掐住了她的脖頸。
空氣被掠奪,她的呼吸受阻,那種猩紅再次占據所有的視線,她抓住溫辰耀的胳膊想要阻止他的動作,費力地張開了嘴想要呼吸。
感受到手下血管用力地跳動,還有她喉嚨處止不住的痙攣,溫辰耀陰沉的眼裡多了幾分癫狂的笑意。
掌握别人性命的感覺讓他瘋狂又癡迷。
但他還是松了手。
畢竟她還是自己的妹妹,總要留一條命。
那種窒息感侵襲神經,溫清梧躬身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梧,你不會生哥哥的氣吧?”溫辰耀沉着聲問她。
溫清梧沒答話。
見她沒反應,那股無名火又起,溫辰耀還想發作,擡頭卻看見從路口跑出個人影。
難受,說不清楚的難受。
頭腦不清醒,四肢也沒有力氣。
溫清梧擡眼看向溫辰耀。
他正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邱淑月總是和别人誇贊自己的兒子和溫良岷有多相像,如今他眉眼間的厭惡倒真和父親如出一轍。
“哥,放過我吧。”
她擡頭看他,乞求又痛苦。
“你發什麼瘋,我也是遵從你媽的叮囑照顧你,我和母親的辛苦你從來不過問,怎麼現在反倒怪我了。”
他扯着嘴角冷嗤。
要不是那個姓夏的賤人私吞了溫家的财産,死後還霸占着父親妻子的身份,威脅他不能再娶,母親也不會被戳脊梁骨這麼多年。
她什麼都沒留下,隻有一份荔峒的房産證,還有一份遺囑。
一份遺産在溫清梧成年後才能分配的遺囑。
可惜她女兒什麼都不知道,傻傻地以為她留了重要的東西,所以才聽話了這麼多年。
她甚至跑到牧場裡,不顧危險地跑到獵犬爪下,隻為了拿回她留下的一個發卡。
他總說她蠢笨。
但她依舊每次都是年級第一。
于是他發狠地打了她的腦袋,那次她住了院,左耳下留了一道月牙形狀的疤痕。
也是那一次,父親發現了他暴虐的本性。
他不再被允許出入她居住的區域裡,父親停了他的零花錢。
從那時起他變得聰明了一點,開始學着在不容易發現的地方施暴。
施虐的地點也變得隐秘又固定。
别墅後的小倉庫,成了他的歡樂所。
父親不常在家,母親也不喜歡她。
那時她是一個合格又聽話的出氣筒。
可惜半月前家裡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扔了一沓錢,自诩是夏聽漁的舊友,接走了溫清梧。
他失去了樂趣。
溫辰耀忽然伸出手,輕柔地撫了撫她的臉。
“你乖乖聽話,哥哥不會害你的。”
“鄭南毓大概率會報警,你幫哥哥找到手機,一切都好說。”
“哥哥要是被抓起來,那你也要回家去。”
寒意攀爬上背脊,一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濃重的夜色撲向她。
逃不掉。
溫清梧木然地點了點頭。
溫辰耀見她聽話,扯着唇笑了,指尖下移,覆上那片還未消腫的紅痕。
她的睫毛顫了顫,下意識地偏開頭。
這樣的動作是對他的忤逆。
溫辰耀的舌頭頂了頂上颚,他本就極力壓着火氣,現在她這副樣子是在演給誰看。
這巴掌印其實看着不太對稱。
兩邊都有的話,就不明顯了吧。
想到這裡,他再次擡起了手。
溫清梧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清脆的巴掌聲沒有響起。
手臂被人牢牢鉗制住,來人的力氣比他還大了些許。
溫辰耀略微擡眼,男生比他高半個頭,極為厭惡地看了他一眼,甩開了手。
商行樾不想和他浪費口舌,回身去看溫清梧。
她有些呆愣地睜着眼,怔怔地看着他。
山裡露重,冰冷的風吹着面頰,她臉上那片紅痕像是細小又密集的繩索,緊緊地纏繞着他的心髒。
他壓抑得喘不過氣。
警笛聲打破了灰沉的死寂。
耳邊的轟鳴再次響起,溫清梧愕然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