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道的嗚咽聲驚醒了傑西。他掀開充當被褥的防水布,發現昨夜撿來的法棍面包正在黴斑中長出絨毛,像一具正在潰爛的屍體。瓦萊裡娅蜷縮在廢棄輪胎改造的睡巢裡,七歲女孩的肋骨在單薄衣衫下清晰可數,如同困在漁網裡的魚骨。
"至少還有這個。"男孩晃了晃生鏽的午餐肉罐頭,封皮上褪色的鲨魚标志正咧開尖牙。他們在東區垃圾填埋場的第四個月,能吃的動物隻剩老鼠和誤食化學廢料的鴿子——上周有六個流浪漢因為分食變種蟑螂中毒身亡。
酸澀的雨水突然傾瀉而下。
傑西拽着妹妹躲進報廢校車的殘骸,雨水在腐蝕嚴重的車頂鑿出密集孔洞。瓦萊裡娅用玻璃碎片刮掉面包的黴斑,突然指着窗外喊:"十字架在流血!"遠處教堂的青銅十字架正在雨中蒸騰綠煙,神父上吊後那裡變成了□□的軍火庫。
劇痛毫無征兆地襲擊了傑西的後腦。他踉跄着撞上儀表盤,幾枚生鏽的螺絲釘從眼眶位置掉落——這輛校車出事時有個孩子被金屬碎片刺穿了右眼。幻覺開始滋生:腐爛的蒲公英從方向盤裂縫裡鑽出,後視鏡裡有個金發女人在對他微笑。
"老毛病了。"他抹掉鼻血,把最後一塊幹淨面包塞進妹妹嘴裡。胃部傳來類似砂紙摩擦的鈍痛,這讓他想起三天前被搶走的救濟糧券。當時那個戴防毒面具的混混用槍托砸斷了他的鎖骨,而現在那道傷口正滲出藍灰色的膿液。
瓦萊裡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潰爛的皮膚:"别去碼頭區。"女孩總是能預知危險,就像她能聞出哪隻老鼠感染了變種狂犬病毒。但傑西已經看到招募告示:黑面具的人在招聘"貨物搬運工",日結工資足夠買一盒抗生素。
他不能,讓自己的妹妹餓死。
隻有暮色降臨時,哥譚才開始顯露出它真正的樣貌。
傑西踩着沒過腳踝的工業廢料走向港口,沿途的霓虹燈管在污水裡投下彩色毒蛇般的倒影。某個瘾君子正在撕咬消防栓解渴,暗紅色液體噴濺在"見證蝙蝠俠奇迹之夜"的海報上。三個穿橡膠防護服的人拖着裹屍袋從他面前經過,防毒面具的眼部濾網泛着□□卵似的幽光。
蝙蝠俠...?那是什麼鬼東西,聽起來像那些屬于闊佬的小歌劇裡的角色,哄小孩用的滑稽角色。
"小子,想來點真正的止痛藥嗎?"紋着電子碼紋身的藥販攔住他,注射器裡晃動着熒紫色液體。傑西搖頭加快腳步,卻聽見身後傳來冷笑:"今晚紅頭罩幫在清洗街道,像你這種小雜種..."
爆炸聲截斷了話語。對岸化工廠騰起綠色火球,蝙蝠形狀的飛行器掠過燃燒的儲氣罐。傑西望着那個撕裂夜空的剪影,喉嚨突然泛起苦澀——昨天就是這個自命不凡的義警追擊嫌犯時,撞塌了他們栖身的集裝箱。
招募點設在三号碼頭的冷凍庫前。二十幾個面黃肌瘦的男孩正在排隊,穿鼬鼠皮大衣的疤臉男人挨個檢查他們的牙齒。"要像挑賽馬一樣選人。"傑西想起老流浪漢的忠告,"健康的肝髒能在黑市賣出十倍價錢。"
隊伍前方突然傳來慘叫。一個試圖藏匿瑞士刀的男孩被按進裝魚碎的冰桶,暗紅色液體順着鐵櫃邊緣滴落。疤臉男人舉起血淋淋的右手:"我們需要的是順從的騾子,不是自作聰明的野狗!"
傑西的掌心開始滲出冷汗。他注意到冷凍庫鐵門上的抓痕,那些深淺不一的溝壑像極了人類指甲的刮擦痕迹。不對勁,這裡的氣氛太詭異了,當排到他時,疤臉男人突然抽動鼻翼:"你身上有死亡的味道。"
死亡是什麼味道?傑西不知道,或許是腐爛的野草和陰冷的泥土味,他每天都伴着這種味道入睡。
遠方傳來警笛聲,混着蝙蝠的嘶鳴刺破夜空。傑西咽下恐懼準備開口,他想走,第六感在瘋狂叫嚣,然而這時冷凍庫裡突然傳出沉悶的撞擊聲。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他們清楚地聽見了——那絕不是貨物移動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