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森的後背撞翻了鋁制炖鍋,已經凝固的速食土豆泥在地闆上濺出一大片污漬。
瑪麗娜枯瘦的腳踝從破睡裙下伸出,腳趾甲上殘留的紅色甲油正在剝落,像極了他們去年聖誕節偷來的那盒過期巧克力上的霜花。
"雜.種!"她揮舞着注射器撲來,針尖在吊燈下劃出銀色的弧光。
傑森忽然想到這場景若是拍成家庭倫理劇,觀衆定會抱怨編劇缺乏新意——畢竟在哥譚貧民窟,被瘾.君子母親用注射器追殺的戲碼,其普遍程度堪比富豪們每周一次的慈善晚宴。
桌角的鹽罐在震動中撒出個不完美的心形,這大概是十年來這間屋子出現過最接近溫情的圖案。
"你敢偷老娘的錢!"
發黴的窗簾突然被風掀起,化工廠排放的綠霧湧進廚房。母親在霧氣中露出詭異的笑容,松動的門牙抵着下唇:"知道老娘為什麼能在這鬼地方活下來?"
她抓起竈台上的空罐頭狠狠砸來,"當年懷着你七個月還被你爸踹肚子,血都流到人行道上了!"
傑森的手掌按到了滾燙的爐竈。三周前這裡還煮着韋恩集團贊助的救濟站裡領的速食湯,直到母親把爐盤拆下來換了半克白.粉。
現在他的皮膚黏在生鏽的鐵架上,發出煎肉般的滋滋聲。
"你那死鬼老爹被吊在紅屋夜總會招牌上的時候,"母親的聲音突然變得甜膩,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蜘蛛網紋身,"黑面具的人給了我兩個選擇——"
染着紫色藥水的指甲掐進傑森胳膊,"要麼交出警長的秘密賬簿,要麼把你賣給器.官販.子。"
"我選了第三條路。"母親的笑聲混着痰音,她撕下牆上的全家福照片。父親警服上的金色徽章早在典當行熔成了銀錠,此刻照片碎片從她指間飄落。
傑森踩到了某個柔軟的東西。那是他上周從超市垃圾桶搶救回來的毛絨玩具,現在沾滿了他的血腳印。
瑪麗娜突然抄起平底鍋砸中他的肩膀,鍋底結塊的油渣崩進他眼睛。
"你以為自己很委屈?"她踢翻的垃圾桶裡滾出針頭和避.孕套,"老娘十六歲在冰山俱樂部陪.酒的時候,那些嫖客的假牙能鋪滿犯罪巷!"
傑森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撞開儲物櫃時,被活生生餓死的老鼠幹屍就藏在空的麥片罐子後面。
瑪麗娜用破酒瓶抵住他喉結,熟練得像給客人開香槟:"知道你為什麼叫傑森?因為你爸在産房外掐死了接生護士的情夫,那倒黴鬼就叫這名字!"
雨水滲過天花闆滴在傑森臉上,和淚水混成鹹澀的溶液。他突然抓住母親手腕,在劇痛中聽到骨骼錯位的輕響:
"你這幅鬼樣子是我導緻的嗎?"
這句話讓時間凝固了半秒,足夠他看清母親瞳孔裡擴散的渾濁,像兩潭被攪動的化廢料池。
瑪麗娜的尖叫聲震碎了最後一塊完好的窗玻璃。她扯下吊燈砸來,電線迸發的火星點燃了沙發上的破毯子。
傑森翻滾着躲開飛濺的滾珠軸承——那是吊燈拆賣零件後剩下的殘骸。
"滾出去吃垃圾吧!"母親撕扯着自己打結的頭發,發絲間纏繞着注射用的橡皮管,"等你被那些混蛋逮到剝皮的時候,他們會把你的慘叫聲錄成手機鈴聲!"
她擲出的煙灰缸擦過傑森額角,在牆上留下放射狀的血迹。
傑森蜷縮在門框凹陷處,母親甩上鐵門時震落的鐵鏽像褐色雪片落進他脖頸。哥譚的雨總是摻着化工廠的硫磺味,順着防火梯生鏽的關節滴在他後頸,像某種巨型機械生物的涎水。
閣樓裡傳來玻璃瓶碎裂聲,他數着第四塊碎玻璃紮進牆壁的悶響。母親又開始用波蘭語咒罵,那是她清醒時絕不會使用的語言——如果她還能清醒的話。
三年前父親被吊在路燈上時,傑森記得母親還會用香草味的肥皂給他洗手,現在她幹癟的胳膊上全是針孔組成的星座圖。
後巷的霓虹燈管在雨霧裡閃爍,投下癫痫病人般的抽搐光影。傑森把兜帽拉過頭頂,人造纖維摩擦耳廓的觸感讓他想起萊拉最後一次扯他耳朵的樣子。"别學他們往靜脈裡注射彩虹。"
那個黑發姑娘說這話時正用廉價的口紅在消防栓上畫蝴蝶,現在那些油彩早被雨水沖進哥譚灣,和腐爛的魚屍一起漂向出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