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第二年,餘希檸課程基本都是早八,因為計劃參加專四考試,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刷題和練口語。到第二學期時,餘希檸的西語已經能達到C1(精通)的水平,專業老師建議她試着申請大三的交流項目。
學校在小語種這塊有與境外高校2+2、3+1的聯合培養項目,課程經認定都能獲得相應學分。
當晚餘希檸就把這個培養項目和家裡人說了,餘序洲在電話另一頭沉默半天:“安全嗎?交流的話,學費和生活費、住宿這塊怎麼解決?”
餘希檸把項目相關内容截圖發到了家庭群裡,又在電話裡念了一遍。
“當然,也不是說申請了就有,就是一個機會。”
“那還猶豫什麼,申請呀,老師都建議了說明這個項目對你有幫助,多出去看看學習也是好的。媽媽支持你,錢這方面你不用擔心,我跟你爸會商量,你能讀到什麼程度,爸媽就供你到什麼程度。”
電話不知什麼時候換成了陳慧柔接,本以為以她的性格,不會支持交換生項目,沒想到這次答應得這麼爽快。餘希檸都有點擔心,陳慧柔這是在和自己說反話。
陳慧柔:“這事兒什麼時候能定下來?”
“3+1的話,大三上學期申請,一般下學期會出名單,大四新學期就在國外上課。”
一年的費用相對較少,考慮到家庭情況,餘希檸不想申請2+2的項目。
父母隻是普通教職工,沒有其他投資或者生意收入,每個月固定工資還要經營家庭,餘希檸不想他們負擔太重。雖然她自己有剪輯這個副業收入,但對留學來說還是杯水車薪。
“行,你先申請吧,爸媽這邊沒意見,有消息了就跟家裡說一聲。對了,這個月的夥食費夠嗎?不要惦記着減肥就少吃,營養要均衡的。”
陳慧柔又問了些每天都會問的問題,例如吃什麼,有沒有跟宿舍的人去哪玩,錢夠不夠。
餘希檸一一回答,挂斷電話,隔壁床的舍友陶婷婷投來豔羨的目光。
“你和你家裡人關系真的好好,雖然沒有一句話我聽得懂,但感覺就是很溫柔,像朋友關系那種。”
每次餘希檸和家裡人通電話,就跟加密聊天似的,其他舍友聽了兩年,也隻聽懂“爸爸”、“媽媽”、“吃飯了沒”這三句話。
餘希檸笑笑道:“就是正常聊天,談不上像朋友關系。我小舅媽和我表妹才是,她倆就像無話不談的姐妹,什麼都聊得來。”
餘希檸不止一次坦白自己羨慕徐姗和陳時宜的母女關系,甚至一度在跟陳慧柔吵架時脫口而出:“同樣是當媽,你怎麼不能像小妗一樣!”
陳慧柔當時怎麼回來着,餘希檸有些記不起來了。
“你在跟家裡說申請交換生的事?”
鄭重的話打斷了餘希檸的思緒。她是宿舍舍長也是班裡的團支書,交換生的項目她也申請了,不過她申的是2+2,已經通過了,下學期就去西班牙。
餘希檸點頭:“對。”
“他們答應了?我看你今天吃飯的時候就心事重重的,那會就在想這事兒了吧?怕你爸媽不同意?”
鄭重這人細心得很,很擅長觀察人的情緒,是天生做班幹部的料子。
“嗯,畢竟之前沒聊過這類話題,本以為得說服一番,沒想到我媽直接就同意了。”
“哇,你們家是假的潮汕家庭吧?”
陶婷婷湊過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之前刷到過的新聞,都說潮汕家庭很封建的,重男輕女,對女孩根本不會用心培養,書不用讀那麼多,找個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經事。”
鄭重:“她爸媽肯讓她來這邊念書,就已經說明他們家非典型潮汕人家了,而且他們家就她一個,不培養她還能培養誰?”
“希檸,你爸媽就沒想過再生一個嗎?之前聽說潮汕的女人,都是要生出個兒子才會停的,不然都完不成任務。”
原本在上鋪背書的蘇冬燃忍不住探出頭來加入這個話題,其實她大一那會就想問了,但礙于剛認識,不太好意思。
蘇冬燃家雖然不是潮汕的,但也是典型的重男輕女,她家四個女孩,她是老二。父母做點小生意,家裡算不上富裕,但她爺爺奶奶就是想要個孫子,結果一連四胎都是女的,爺奶都洩氣了。
從前母親在家裡擡不起頭來,過年過節都要看奶奶臉色,好在蘇冬燃四姐妹都很争氣,大姐畢業當了老師,去年剛結婚,嫁的人家條件不錯,蘇冬燃自己也考上了大學,母親這才重新有了底氣。
起初得知餘希檸是獨生女,她還很驚訝,但更多的還是羨慕。
餘希檸手肘搭着椅子靠背,下巴輕輕擱在臂彎處:“我爸媽是雙職工,不敢違背政策。至于說潮汕的女人非得生出兒子才行,都是外界片面定義,實際上獨生女還挺多的,我以前班上有三分之一都是獨生女。”
鄭重:“隻能說,三分之一其實也不算多。”
餘希檸嗯了聲,沒再就着這個話題往下說。她知道,其實舍友都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從她們主觀維度去判斷問題。見自己每天都跟家裡人打電話,就覺得家人關系一定很好。
實際上餘希檸并不喜歡這種日日都與家裡聯系的行為,但她也不會去刻意糾正舍友們的看法,因為偶爾,她也需要舍友這些話去說服自己,和父母的關系已經逐漸變好。
大三第一學期,餘希檸遞出了申請,這年寒假陳梓钰聯系她,說想來天津玩,看看雪,然後再一起回家。餘希檸手忙腳亂做攻略,定酒店,拜托當地同學幫忙看路線規劃,介紹本地名小吃。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來天津快三年了,好像還不是很熟悉這座城市。
陳梓钰比餘希檸早放假,特地等她考完試了才從廣州飛過來,兩姐妹見面第一晚聊天聊到睡不着。
這一趟旅行,餘希檸看出了陳梓钰情緒不佳。與其說是來看雪,倒不如說是來散心的。
“北方感覺要比南方舒服,地廣人稀,空氣都清新很多。”
聽了陳梓钰的評價,餘希檸挑了挑眉:“我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誇北方天氣清新的。”
“等你去廣州擠一擠地鐵三号線就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餘希檸從包包裡拿出洗漱用品,一件件堆在酒店桌子上,對着鏡子開始卸妝:“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她憋了一路的問題,總算是問出來了。透過鏡子,眼角餘光偷偷打量身後的陳梓钰,試圖觀察到她對于這個問題的反應如何。
已經洗完澡的陳梓钰趴在床上,雙手像花托一樣攤開撐着下巴,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工作這麼久,好像第一次如此惬意地欣賞窗外的景色,不用去理會周圍正在發生的一切。
“希檸,我聽大姑說你在申請去西班牙的交換生,你有想過以後留在國外生活嗎?”
鏡子旁堆了兩三塊髒透的化妝棉,鏡中人已然恢複了素顔時的樣子,房間裡的氛圍就好像是在饒平家裡一樣,兩姐妹閑來無事地聊天,随便什麼話題。
餘希檸将用過的化妝棉随手丢到垃圾桶裡,轉身進浴室洗臉,水龍頭打開前,她朗聲道:“我哪敢想在國外工作生活,超綱了。”
陳梓钰又問:“那你回饒平嗎?”
“我學的西語。”餘希檸打滿白色泡沫洗面奶塗在臉上,伸出頭來,“回饒平講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