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序洲語氣平靜無波:“年紀大了,牽一發而動全身,什麼老毛病一下子都暴露出來了。”
“之前不是說有好轉嗎?”
餘希檸記得陳慧柔在電話裡是這麼說的,難道是故意瞞着她?
“之前是下了病危通知書的,現在确實算有所好轉,但還得住院一段時間。”餘序洲回頭看餘希檸,“你和陳梓钰陳梓航住一起,沒聽他們說起過?”
餘希檸認真回想了一下,還真沒有。
主要是她現在工作也忙,有時候回到家,話都不想說了,洗完澡就隻想躺被窩裡刷電視劇,聊天八卦什麼的都沒興趣。
陳梓钰還得備課,衣服晾完就回屋辦公,互不打擾。
至于陳梓航,可以忽略不計。
“看樣子你大舅也沒把你外公的事和他們說。”
回到家後,餘序洲馬不停蹄去做飯,餘希檸在旁邊打下手,動作幹脆利落,很快三菜一湯就做好了。
“你記住,如果到的時候,你大舅還沒有過去,你就給他打電話,催他。”
餘希檸扒拉着碗裡的飯,聽到這話,擡眼瞥了餘序洲一下,含糊應聲。
回家第一頓飯吃得像打戰一樣快,餘希檸甚至連湯都沒來得及喝,說等陳慧柔回來再一起。抽過紙巾囫囵擦了下嘴,拿起車鑰匙就出門。
一天來兩次醫院,路依舊不是很熟,剛上到三樓就在拐角處遇見了王君。
“大妗。”
“希檸?這麼晚了還來看你外公?”
餘希檸邊往裡走邊解釋:“下午已經來過一次了,這會兒來接我媽回家,她還沒吃飯呢,我大舅來了嗎?”
王君:“你大舅晚上飯局喝酒了,我就讓他回家休息,我來替你媽。”
“哦。”
餘希檸态度有些敷衍,甚至搶先在王君面前進病房,這會兒陳鎮東已經睡了,陳慧柔剛洗完保溫杯放在桌上晾幹。見王君來了,也和餘希檸問了同樣的問題。
王君近些年因為陳敬濤的關系,沒少跟着出門應酬,漂亮話如今是信手拈來。
三兩句先說陳敬濤的不是,再說陳慧柔辛苦,面上抹得一片平和,在外人看來就是非常好的姑嫂關系,不分彼此。
陳慧柔早已習慣,沒過多計較,說了一下輸液情況後就和餘希檸先走。
“肉卷好吃嗎?”陳慧柔突然問,“知道你喜歡,我周末提前做的,第一次包還不是很熟練。”
餘希檸鼓着腮幫子,納悶道:“我都不知道你每天還得來醫院照顧阿公這麼久,都這麼忙了你還做什麼肉卷,外面買現成的不就行了嗎?”
“現成的料哪有我們自己做的好。”
餘希檸:“那也不是非吃不可啊。”
“你難得回來,就想做些你愛吃的,外面吃不到的給你。”
陳慧柔看着餘希檸,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媽今天還沒來得及誇你,這身衣服真好看,很襯你氣質,以後就要買這種衣服才行,别總買那種烏漆嘛黑的。”
在醫院待了整整一天,陳慧柔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後把髒衣服單獨扔洗衣機洗了晾曬。
餘序洲雖然沒和她說一句話,但還是用熱飯的實際行動來證明對妻子的關心。
“怎麼湯剩這麼多啊?你們都喝了嗎?”
本在客廳玩手機的餘希檸一聽這話,起身進來陪了一碗,多出來的确實是她的份。
“這段時間工作忙不忙?我都顧不上問你,冰箱裡的存貨都吃完了嗎?”
存貨是指陳慧柔定期寄過去的肉類、魚類還有蝦跟牛肉丸。
餘希檸和陳梓钰姐弟住一起,晚餐都是在家裡吃,兩家大人輪流買生鮮肉類,定期就寄過去,方便了小輩做飯,每天不用一下班就趕着去市場。
“還有不少蝦跟魚,暫時不用補。”
餘希檸喝完湯,倒也不急于離開餐桌,她看着陳慧柔,覺得媽媽比之前瘦了不少,臉上沒有半點紅潤之色,跟王君沒法兒比。
“媽,外公的情況為什麼不請個保姆看護啊?”
“你聽聽看,希檸是不是也這麼說。”餘序洲本是進來洗茶杯,剛好就聽見這句,還不忘強調:“我都沒跟她說過這陣子的情況,這話可不是我暗示的。”
陳慧柔擡眸掃了餘序洲一眼,對着餘希檸淡聲解釋:“你外公不習慣外人照顧,不讓找保姆。”
“不讓?那就你跟大舅輪着來?他白天要上班,誰去醫院?大妗?”
“你說錯了,基本上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你媽在照顧,你大舅是副校長,貴人事多,這種辛苦活他幹不過來。”
“餘序洲你有完沒完。”
陳慧柔把碗重重放在桌面上,發出的聲音像悶錘,一下敲碎家裡表面平和氣氛。餘希檸目光在父母之間來回掃了一下,掩唇輕咳了兩聲。
“别激動啊。”
餘序洲把茶杯放下,一手扶着餘希檸的椅子靠背:“我隻是在闡述事實,希檸現在也是大人了,進社會工作,懂得人情世故,你讓她評評看,我說的話對不對。”
“你這種人就是太過自私,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陳慧柔飯也吃不下了,起身收拾。
身後是餘序洲對着餘希檸的碎碎念,把這段時間陳慧柔是怎麼兩頭跑照顧陳鎮東,還有陳敬濤是怎麼找借口說自己忙去不了醫院的事情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連擦身這樣私密的事情,都讓你媽一個已經出嫁了的女兒做,你聽聽看,是不是街市少有的事。”
這是餘希檸親眼所見,她也覺得不妥。
“你媽就是心地好,被人當傻子來使喚。”
陳慧柔:“餘序洲,這些事情又沒讓你幹,我自己幹得來,心甘情願怎麼也要挨你說了?”
“我就是看不慣你犯蠢,知道一句古話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餘序洲拿起茶杯,本是氣呼呼打算離開,走了兩步路又折回來:“我媽生病的時候,怎麼沒見你這麼殷勤過?”
這話一出,餘希檸有種完了,大事不妙的感覺。
果不其然,下一秒陳慧柔整張臉冷了下來:“你怎麼好意思提你媽?你父母怎麼對我的,要我一樁樁一件件數給你聽嗎餘序洲?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現在想起來都會覺得反胃惡心!”
餘希檸低估了陳慧柔的怒氣,顯然餘序洲也沒料到自己一句話會讓妻子這麼生氣。
“我坐月子她給我買過一次魚沒有?照顧過我沒有?你早餐做晚了,是不是還挨她罵?希檸還不到一歲就趕我們走,房子都沒有,住哪?她問過嗎?關心過嗎?餘序洲你是不是賤骨頭啊,你爸媽這麼對我們家,難道我還要熱臉去貼冷屁股,巴巴去伺候嗎?”
陳慧柔氣到說不出一句好話來,渾身上下都在顫抖:“她卧床的那些天,我花心思炖湯得到她一句好話了嗎?餘序洲,人心都是肉長的,你說話能不能過一過腦子?”
許是因為當着餘希檸的面,餘序洲覺得自己作為一家之主,面子還是要有的,被陳慧柔這麼劈頭蓋臉一頓罵,就是再有道理,他也不想認。
“那你爸這邊呢,當初你媽生病,你也是兩頭跑,是,落了個好女兒的名聲不假,但你有沒有想過,該盡義務的是大佬和你那遠在深圳的弟弟。你沒出嫁前,父母是緊着你還是緊着倆兄弟,你自己心裡有數,這本來就是他當大哥該做的,憑什麼都讓你來。”
餘序洲早就看不慣了,近幾年他對陳敬濤家頗有怨言,在外是副校長,有威嚴不假,但在家裡,對着自己人還一副領導模樣,指揮着陳慧柔做這做那,憑什麼。
偏偏陳慧柔是那種兄長吩咐什麼,她就立馬去做的人,對陳敬濤的話無條件服從。
這也是餘序洲最生氣的原因之一,他覺得自己話的分量都比不上陳敬濤。
“那是我親爸,是在我們被你父母趕出來,居無定所的時候伸出援手幫助的人。我不管大哥和陳敬禹做多做少,我隻管自己良心能不能過得去。”
一股熱意湧上眼眶,陳慧柔轉過身去背對着餘希檸和餘序洲,隻看得見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快速起伏。
餘希檸起身推了推餘序洲,示意他到此為止。
這種事情本就沒有所謂對錯之分,她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兩半,一半站陳慧柔,一半站餘序洲。
可惜她是完整的人,這會非要說誰對誰錯,也沒什麼說服力,一方依舊存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