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這次罕有沉默,她心突突地跳,以往每次女兒都在門口等着自己,等她下車就一躍到她懷裡,然後跟父親炫耀。母親更愛她這個女兒多一點。
“三月份的時候,她看上了一個路過的将軍,後面隻留下一封信,就跟着将軍去西南。我幾方尋找也沒有發現她蹤迹。她武功高,應該沒有發生什麼事。”
“你怎麼看女兒的,一定是你跟她說了什麼。”傅華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那是她唯一的女兒,怎麼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此後便是各方的搜尋,各種生意都在原來的基礎上讓利三分,條件是幫忙搜尋她女兒舒雲。
有交情的沒有交情都拜托了一遍,西南各個地方她都親自去尋找,還是沒有得到她的舒雲一點消息。
她和葉永本就脆弱的關系,已經變成了見面便是質問和猜疑。
她查了又查,雖然沒有能查出是葉永自己有私生子,謀害她的舒雲性命,好吞并她的财産。葉永第一次聽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并不好看,她顧及不上他想說什麼,她隻相信她看到的。
直到五年後一個農民在郊外深林打獵,認出一屍骨旁的玉佩和尋人告示所畫的一樣。
經過仵作的驗屍,确定是fu一名十幾歲少女的屍骨,屍骨有被野獸啃過的痕迹。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是被咬死還是被分屍嗎,她一次又一次向葉永确認,不是她的舒雲對吧,她的舒雲武功那麼好,怎麼會被殺呢。
那封唯一的書信被鑒定無算次,都說是她女兒的親筆信。
她不再追尋那個莫名出現又消失無影無蹤的将軍,也不再調查葉永。
她知道就算舒雲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葉永也不至于那麼殘忍殺害,最多隻是将她遠嫁而已。
從舒雲出生開始調查她遇到的每個人,直到查到當年夥伴海燕,碰巧的是,海燕的夫家就在永安鎮。
人做了虧心事,夜半三更鬼敲門。
一個鬼便能得到的答案,她尋找了那麼多年,她的女兒做了那麼多年孤魂野鬼。
不過是一場嫉妒,海燕看不過當初一樣貧困潦倒的舒雲,現在日日喝着燕窩,穿着蜀山錦,戴翡翠玉,連同吃飯的地方,都是四海樓。
她表哥海峰長得玉樹臨風,還是一方将軍手下的小将,恰逢表哥回家探親,海燕就勾引表哥幫她辦事,表哥所在之地是西北,從來沒有去過西南。
傅華冷漠聽完這些,她知道離給她的舒雲報仇還很遠,别說一個小将,就是一個小兵,也能把她這種商人玩死。
再次想起葉永一生的不作為,想起丈夫的無用。
他從始至終都是沉默的,隻會讓她吃飯、睡覺,可是吃好睡好又有什麼意思呢,她的女兒永遠回不來了,而她報仇無門。
人生的路很長,她一半都還沒有度過,得到準确海峰已經死的消息之後,她付清殺手金銀,離開了永安鎮。
她和葉永和離那一天是一個晴天,知了在樹上鬧個不停,葉永問:“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照顧你,不愛也沒有關系。”
她笑着說:“不行,你應該知道的我恨你,不但是恨你沒有照顧好舒雲,還恨你的無能。”
後來世人皆知有一傅氏大家,家宅滿是富麗堂皇的裝飾和精美的藝術品,有人說她的庭院,園中綠樹成蔭,百花争豔,假山流水,鳥語花香;室内牆壁上挂着名家書畫。而那些價值連城的古董和珍貴的藝術品更是數不勝數,她活成了年少時候想成為的模樣。
而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她府宅裡養的十幾個夜郎,女子當家不常見,豢養夜郎更是前所未有。
她沒有去見葉永的最後一面,也沒有為他留過一次眼淚,她自認為她對他仁義已盡。合離時候留給他十幾間店鋪足夠他衣食無憂一輩子,甚至他子子孫孫都可以衣食無憂。
葉永死于他的四十五歲,她過她的百歲壽辰,她認的繼子傅融很孝順,也很像一個故人。她覺得她老了,有好多話、很多道理想教給他,可是說出來的卻是她餓了。
壽辰過後她越發糊塗,時常認錯人,時常弄混銀子和金子,時常把傅融叫成葉永,每每這時候傅融會學着尋常人家的丈夫一樣哄着母親。
自從母親變成一個小孩後,他推掉不必要的應酬,哄着母親吃飯、睡覺。母親很喜歡鄉下的小調,他學着唱給她聽,如果早點遇到母親就好,這樣就能陪她很久很久。
可是母親的生命還是無法逆轉地消逝,母親有一天早上一直流淚,怎麼也哄不好,這是母親生病以來,第一次清醒對自己說:“有一個女孩一直被遺棄在路上,死在父母的抛棄之後,此後她所求的東西都沒有如意過,總是遲那麼一點點,如果你遇到喜歡的東西,你得勇敢去追求。”
他初聞并不懂母親的意思,可是他會好好記住母親說的每一句話,如同過去她所教的一樣。處理好院子裡母親的人,他第一次覺得他沒有歸處。
她死于她的一百零三歲那年深秋,她比葉永幸運,傅融為她守靈七天。她走後,傅融把傅家照顧得很好。
忘川之畔,她坐在那裡等一個人,等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人,她是個小仙,還有八世的人間劫,她便能得到百花仙子之位。她想問一下來人,凡間的葉永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