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上畫了一個大大的紅叉,暗紅的像幹涸後的血迹一樣,卻又像一把刀子,深深刺紅了俞越的眼。
她隻覺得眼前一片猩紅,深呼吸後顫抖着手将這張惡意滿滿的紙張撕掉扔進了垃圾桶。
一同扔掉的還有她對自己原本外貌的驕傲。
她開始懷疑:我是不是真的很胖?是不是真的很難看?她對着鏡子看,隻覺得裡面的女孩真的變成了一隻醜陋的野豬。
她開始減肥,開始節食,開始抛棄那些自己原本最愛的食物,也抛棄了曾經那個浪漫天真的俞越。
最痛苦的時候,她跪在馬桶邊用手指深深扣進嗓子眼,痛的眼淚都出來了,可吐完後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再瘦一點。
她越來越消瘦,性子也越來越沉默,某一天俞秀蓮盯着她突然道:“俞越,你是不是太瘦了。”
俞越搖搖頭道:“還不夠瘦。”
怎麼還不夠瘦,原本豆腐一樣的手如今卻像骨頭上貼了一層皮一樣,皮膚下的青藍色血管清晰可見。
整個人雖然美麗,卻也蒼白,湛藍色的眼珠黯淡無光,絲毫沒有之前的生氣。
俞秀蓮勒令她不許再減肥,每天都監督俞越吃飯,卻在某一天發現俞越偷偷躲在衛生間催吐,她這才像意識到什麼,連忙帶着俞越去了醫院看了心理科。
俞越休了學,在醫院裡待了大半年,大半年後才重新回歸校園。
那時候她已經恢複正常,不再厭食,卻也不再喜歡,吃東西仿佛隻是維持生命的必要程序。
自這件事之後,她的體重一直維持在一個令俞秀蓮滿意的數字,不胖,雖然有些瘦,但總歸還是十分健康的。
張愛玲在《第一爐香》裡寫:如果湘粵一帶深目削頰的美人是糖醋排骨,上海女人就是粉蒸肉。
俞越曾經也是一塊粉蒸肉,隻可惜她來到了港島,讓那殘酷的日光一曬,很快完成了從粉蒸肉到糖醋排骨的蛻變。
每個人都忘記了從前的俞越是什麼樣子的,就連俞越自己也忘記了。
直到俞阿婆臨終前,她終于回到了南江鎮,病床前,俞阿婆努力睜大了她眼睛看着這個給她擦拭身體的女孩。
“你是誰?”
“我是俞越啊,阿婆。”
俞阿婆卻道:“你不是我的囡囡,我的囡囡像年畫娃娃一樣,不長你這個模樣。”
她這是病久了,病糊塗了,連人都不認識了。
俞越雖然心裡難過,但還是繼續給她擦洗着身體,過了一會兒俞阿婆突然拉着她的手,俞越看過去,隻聽見她小聲道:“囡囡啊,怎麼這麼瘦啊,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
聽見她這話,俞越終于落下淚哭的泣不成聲。
她說:“阿婆,我長大了就瘦了。”
“阿婆,瘦一點好看,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瘦。”
“阿婆,我沒有吃很多苦,我在那裡過的可好了,每個人都對我好。”
……
“阿婆,我很快樂。”
我不快樂。
她說了那麼多話,隻有最後這一句沒說出口的話是真的。
阿婆,我不快樂,可我想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