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腰間佩刀将那箭矢劈成兩截!此時秋風飒飒,道路上盡是敗葉,車夫已駭得冷汗涔涔。她掏出錠銀子抛進他懷裡,囑咐道:“速速帶他回府,告知瞿衡,我晚些歸家。”
車夫急忙道謝點頭。胡疊一面提刀向前,心中估量弓手方位,一面運氣出聲:“何人在此?”聽得西南角發出動靜,她循着聲響追去,到一處廢棄的屋舍,卻依然不見人影,便屏息四處查看。
這地方久無人居,門樞都腐朽不堪,桌上一層厚灰。胡疊不知那人引自己過來為的什麼,使刀挑開散了幾縷線擋在眼前的破布,忽然瞠目,一刀劈向前去!
他臉上笑容尚且來不及收,狼狽地俯身避開,又被一腳踹上側腰重重橫飛出去撞上了牆,口吐鮮血,急急喊道:“手下留情!”
“李——延——行——”胡疊一字一頓念他名字,語帶怒意,“你在戲弄我?”
“我怎麼敢……我可不敢。”李延行捂着心口站直了,“我随父親奉召回京,李家軍就駐紮在城外,隻我一人偷偷進來見你。”
“我這就禀告太後,将你個亂臣賊子誅滅在此。”胡疊後退一步,不願與他多聊,“離我遠些,混賬。”
他這會兒倒是聽話了,像隻狗被栓了鍊子似的停在原地,看她背影從視野中消失。
而敬君聽到是他,明白他也清楚胡疊躲得輕松,不由恨得發指眦裂,氣喘如牛:“姓李的成心要殺我!那箭再偏幾分就中了我腦袋了!”扯了半晌衣袖洩憤,敬君又擔憂起來:“他找上大人,難不成是想勾引大人?如此小人,哪有什麼好心。”
胡疊與李延行相識甚早。太後最初掌權,尚有朝臣怒罵牝雞司旦、荒悖至極,她揣着刀一個個殺了過去。大戶人家辦喪事一貫要開個棚子施粥積德,那段時候每月月初便有人暴斃府中,百姓都議論紛紛,不過既與他們無關,自然為平白來的吃喝高興。
偶有失手時,取了性命惹了追兵,無可奈何跳湖遁走,被另一頭恰巧撞上的将軍家幼子拉上岸。年紀輕輕,兩廂俊俏,又有救命之恩蒙了一層生死與共的紗,難免多出不必要的少年情愫。胡疊曾為同他看元日的燈會在胡知節授藝時逃走,受罰了也在想着他的笑,真可謂情真意切。
胡疊那時尚且隻是藏在暗處的兵刃,李延行父親為避禍自請戍邊,帶了他要走。他們前一日還在為他竟有個不曾說出的、長輩定下的婚約争吵,第二日胡疊再來找他,他已一去不複返。
年少情深自然難得,情愛卻不是胡疊命中所需,她每日清晨苦練武藝,為的也不是做誰家夫人。她為的隻是成為不被随意舍棄踐踏的草芥。李延行讓她輕易抛在腦後,往事如煙,風吹即散。
翌日太後與她談過一場,往後兩月衛尉軍幾隊輪番值守,胡疊時時待在宿衛府,不常歸家。她偶爾也去拎趙善言出門松一松筋骨,免得他被諸明月念暈了頭。諸明月盯着她來來去去,不與她搭話,仍然一副死相。
時至冬至,太後做主辦一場宮宴,朝臣皇親都受邀聚在一處。趙善言身居高位,抖若篩糠,她在次座泰然溫酒,十指纖長,笑意明朗:“諸君願赴此宴,哀家不勝歡喜。”
卻有一谏臣與興王視線交錯,而後越衆而出:“陛下年長明事,太後娘娘垂簾聽政,實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