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維坦睡得很香,讓我有些羨慕。
站在他的床邊,我低頭靜靜盯着他的臉。陰郁少年睡眠中分外平和,看不出半分平日尖銳。
想到這裡,我反思了下自己。
說到底我們不熟,本就沒見過幾面。既然如此,我憑什麼斷言他平日是尖銳的?
然後我不自覺笑了出來,覺得做出反思行為的自己非常可笑。
以前的我放棄了思考,無視發生在身邊的事情,所以很多事不可避免地滑向了悲劇和失敗那端。
現在反倒是思考太多,不管什麼都疑神疑鬼,總在尋找陰謀。
或許,我也不具備普通人平衡這二者的才幹吧。
這也不奇怪,因為我就是一無所長之人。
“無資質”嘛,它的意思就是這樣。
“蓋維坦。”躺在床上的人沒有說話。
“……”也許我該道歉,有一瞬間,在那七個黑袍人口中聽到「見地」這兩個字時,那時我是真的想殺死他的。
可惜時間并未給我思考和猶豫的餘裕,阿爾伯特出現的太快,我不信任他。
在那一瞬間,隻能通過一句“他們是怎麼進來的”引導蓋維坦思考。
如果他具備一般的思考能力,我毫不擔心他會說出這件事。
畢竟長期受到冷落孤立,入學考試這段時間還可能一直被那三個人施暴,對其他人應該很難産生信任。
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冒險。
“蓋維坦,如果明天沒有選擇出學科,會被退學的。”停頓了下,我繼續說:“你的手稿我幫你整理了一遍,未完成的部分,不打算繼續做嗎?”
關于整理手稿我沒說謊,在宣誓前我花了點兒時間在調查蓋維坦上,手稿也是在那期間順便整理的。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
我甚至不清楚他是否會聽到。
或者說,他被退學更符合我的利益。
但是:“……”我閉上眼。片刻後起身離開,真是的,我在做什麼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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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可做的時候,我會在高門四處閑逛,和學長學姐聊天。
我的口才并不出色,搭話技巧也慘不忍睹,但是,好心人在任何地方都是存在的。
目前高門就學者年紀最大的一位是五十歲,如果明年他還無法畢業,高門會讓他退學。
九科學生學習時間與課程安排和人類大學差不多,不僅如此,身處其中的感受也與我在西台鎮就學一樣。
或者說,高門本就是所屬于理型的大學。
越是認識到這點,我就越發低沉。
沿着步道向宿舍公寓走,突然有種被注視的感覺。
并非來自怪物。即便來自他們也無妨,反正他們甚至接近不了克萊特市外的索倫斯河就會被幹掉。
說回視線,那隻是屬于人的目光而已。
我停步擡頭,沒有找到看我的人。
在綜合科教學樓二層中間的透明玻璃窗後,我看到交談中的埃卡爾德和阿爾伯特。
埃卡爾德似乎說了幾句什麼,目光轉到樓下流動的學生中,他皺起了眉頭。
他身旁,阿爾伯特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反正注意到他們的人很多,在被發現前收回目光,我若無其事繼續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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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爺爺的意思,我選擇綜合科進行學習。
綜合科所學的東西很雜,所以學制比九科更長。
包括九科在内,還有其他一些無法分入九科的學科。
我的主要目的不是學習,選擇綜合科完全是因為它足夠安全。
中立派向我傳達過善意,但中立派重要人物姜彙在公開場合差點兒殺了我。
姜彙得罪的人太多,即便如此依然有人想在我身上尋回他們在姜彙那裡丢失的尊嚴,比如語言學科的教授艾德蒙。
在我看來,丢失一科的分數總好過落到他們手中被當成棋子處處掣制。
我也不打算當個好學生。
但我沒想到第一節課就是艾德蒙教授在上,更沒想到上課途中會進來一個眼熟的人。
那個人在門口目光巡視一圈,緩慢地走到階梯教室後排,站的我跟前:“抱歉。”
“嗯?”
蓋維坦指了指裡邊的位置:“我能坐進去嗎?”
“當然可以。”我起身讓路。
這時,艾德蒙教授停下了自己滔滔不絕的講述,雙手撐在講桌上瞥了這邊一眼。
“姜黎。”
“到。”
“無故突然站起擾亂課堂秩序,去外面罰站。”
“老師——”我按下剛剛發出幾個音節的蓋維坦,起身回應:“好的。”
走下階梯教室,我注意到那個住在我對面的女生在看我。
但當我尋求對視,她又避開我的眼睛,匆匆低下了頭。
我輕輕關上門,很幹脆離開教學區去圖書館學習。
“應該在哪個分區?”這樣思考了一秒,我決定不管了,順其自然吧。
我在圖書館樓下數了數層數,最後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