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做過的事都留有痕迹,已經有線索了,但是不夠。請您給我一些時間,很快。”
科琳娜似乎想要擁抱,但她隻是走到我的身旁,什麼也沒做。
一股淡香飄過,然後我失去意識,再次醒來是和野獸進行搏鬥的經過就不用提了。
科琳娜無疑也是想讓我死的,畢竟有個詞叫死無對證。
而她隻要咬死,是愛德華想殺她,不小心誤殺了給她報信的我這種說法,就算克萊倫斯公爵懷疑她,也會優先把怒火集中在愛德華身上。
她完全可以趁着混亂渾水摸魚。
可惜我沒有死。
當我死裡逃生撿回一條命被帶到皇帝和他的心腹大臣面前時,愛德華被綁起來跪在一旁,科琳娜低眉順目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父親很生氣,對那些試圖當和事佬的人第一次發火:“我什麼時候告訴你們奧利維亞回來就不追究罪魁禍首的?幾乎沒命的是我的女兒、我唯一的繼承人。
閣下,我記住你了,今天我就返回封地,無論我們父女能不能回到漢克市,都請你等着承受克萊倫斯家族的怒火。”
“父親。”我制止了他繼續爆發,掃過那幾位大臣胸前象征家徽的胸針,靜靜等待皇帝說話。
他也沒讓我等太久,出了這種事其中主導者還是他的孩子,皇帝心情怎樣不必明說:“你還好嗎?奧利維亞。”
“如您所見,性命無憂。”
“我聽說你殺了那隻獅子?”
“隻是僥幸。”
“那也……呵呵,看來我不用說别怕這樣的話了,你長大了奧利維亞。”皇帝站了起來,拉着我走到兩位殿下面前:“你還記得是誰幹的混賬事,對嗎?”
愛德華立刻說他是冤枉的:“我沒有,我和克萊倫斯小姐毫無矛盾。科琳娜,是她,她卑鄙無恥,她陷害我,我明明是讓人把她……”
“愛德華殿下。”我打斷了愛德華的申辯,“您知道不管您是計劃針對誰,您的手段都足夠肮髒嗎?”
“我……”
“我很慶幸最後的受害者是我,因為我好歹能活着回來,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
我微微側頭:“科琳娜殿下不說些什麼嗎?”
科琳娜:“……”她隻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其實已經夠了,事情的真相是什麼在場的老狐狸都心照不宣。包括皇帝本人也一眼能看出來是怎麼回事,塞裡奇市畢竟不是漢克市,我們經營的時間太短,魚死網破沒有好處。
“陛下,您覺得我知曉什麼嗎?。”
皇帝沉默。
因此我轉身離開。
父親第一個無法接受:“奧利維亞?”
但皇帝說:“我仍然會給你一個交代。”所以克萊倫斯家族拿到了更多好處,兩位殿下也被剝奪了繼承權放到不礙眼的犄角旮旯去了。
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因為在場其他無法保持沉默的人和他們的家族一同消失在了帝國的曆史中。
我從來不是不記仇的人,但他們就像塵埃一樣,既沒有必要放在眼裡,也沒有去刻意針對的價值。
屬于是看到就會有些不舒服的陌生人罷了。
我知道以前一直被壓在他們底下的兄弟姐妹現在逮住機會,一直“好心關照”他們,所以科琳娜才來到了聖城。
但我沒想到她居然還敢接觸我。
走近花園,亭下亭外站滿了人,科琳娜衆星拱月坐在中間,察覺人群騷動漫不經心回頭,看到我來,總是疏離厭倦的臉突然神采奕奕,一如人世間所有不需要演技的表演:“你來了,奧利維亞。”
我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快些坐過來吧。”
“不了,我有事對你說。”
“要請大家離開嗎?”
“你隻有半分鐘的時間考慮,并且,你知道我會說什麼,由你自己決定,我很趕時間。”
科琳娜歉意地朝其他人告别,衆人也很給面子的走開。
等我布好防窺探術陣,她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這時她明顯放松了許多:“好久不見奧利維亞。”
“科琳娜殿下應該不是來說廢話的。”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至少會有叙舊的時間。”
“我們是嗎?”
“親愛的奧利維亞,您的絕情令我心碎。”
我淡淡看着她,連一根眉毛也沒有被她遣詞用句觸動。
“科琳娜殿下,我聽說是你發起的舞會。”
“是,有什麼問題嗎?”
“舞會當天是否會嚴格審核每個進場之人的邀請函?”
“不會。你把邀請函弄丢了嗎,那是唯一一封我親手寫的。沒關系,我可以再寫一次。”
“不需要。”
“蒙混進來嗎?”
“我不會去的。”
“為什麼?”
“因為接下來你将要告訴我的事。”
“……”她輕笑一聲:“你是怎麼知道的?”
“每當你想給我傳遞一些壞消息的時候,落款最後一個字母都會故意寫錯。”
“我很高興你能記得我的習慣。可是為什麼,你一直不來找我呢?”
“需要我提醒你,上次我主動找你發生了什麼事嗎?”
刻意展露的笑容終于崩塌,她勉強牽了牽嘴角:“很高興你還記着。”
見我不答,科琳娜終于開始步入正題:“你知道舞會由我組織,申請前,校長代行告訴我說學院内所有聖職者當天要去述職,所以我已經做好了多花費一些功夫維持現場的準備了。
但是我準備給你寫邀請函那天,校長代行托人給了我一張有署名的便簽,說舞會當天會有幾個處刑者在場保護學生。我又找了幾次校長代行進行确認,他一直不在。”
她停下來了,在等我的反應”
“你覺得有問題?”
“你覺得沒問題?”
“……”我淡笑一聲:“不要摻手,不要探究。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記得,你對一切一無所知。”
“我想幫你。”
“不需要。”
“以前的事我真的萬分抱歉,我知道無論如何你都不會原諒我,我也不可能原諒自己。隻要你需要,我什麼都會去做。所以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和我說說話?就像以前那樣。”
回答遲疑了半秒,我有些疑惑:“你在說什麼?”
“我……對不起。”帶着顯而易見的懊悔以及絕對的真誠,她低下那總是高傲微微昂起的頭。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因為我印象中的科琳娜不是個會後悔的人,她其實很容易走向極端,因為她的憎惡和喜愛都過于強烈,看上去很正常,其實頗有些不計後果。
這是我見她第一面就明白的。
可是多年不見,她似乎有些變了。
但哪又如何?我不關心她在想什麼,也不在乎她所謂的悔恨來自何種境遇的選擇,更不在乎她是不是真誠。
即便是她算計我想我死的當初,這個人也不曾引起我的憤怒。無法牽動情緒的事都是無關緊要的事,無法牽動情緒的人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因此我隻是對她說:“不需要。”
“奧利維亞!等等,我還沒說完。”
我還是撤掉術陣準備離開,科琳娜環視一圈,謹慎道:“你在做危險的事嗎?你的表情告訴我,無論我說不說那些話,你都知道會有事情發生。”
“我不記得我做出過表情。”
“這正是原因。”
看來是我太多平淡的反應給了她一種我無所不知的錯覺:“去休息吧。”
“奧利維亞?”
“你隻需記得你一無所知。”
“可是——”
我打斷她,覺得下午過來純粹是浪費時間:“希望你身上仍存有身為貴族的責任和高尚。”
-
周五,舞會如期舉行。
禮堂傳來的音樂在圖書館也能聽清楚。
看了一上午書,我起身準備稍微站會兒。見我起來,付雲手忙腳亂收拾東西:“要走了嗎?”
“沒有人阻止你。”
她哦了一聲又坐回去。
自從上次圖書館分别後,付雲這幾天一直跟我身後。
每當發現我有空閑,就會湊上來說一些她對理型和人類的看法,偶爾捎帶對ondskab本質的探尋。
總而言之,話題很危險,是如果被宣罪者聽見可以被标記為“罪人”的程度。
我提醒過一次,她毫不在意,那麼之後會發生什麼我不會去管。
在理型和ondskab的關系上,我同高門二十三席和教廷聖徒的立場一緻。
事實毋庸置疑,萬年的認知必須正确,沒有中間選項,理型與ondskab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因為這是讓生命、讓這個星球文明延續下去的唯一方法。
赫克托總是抱怨「告解」沉默,其他聖徒也對「告解」的緘默議論紛紛。我想如果是我知曉聖女(離)的秘密,我也不可能将其宣之于口。
扯遠了,說回現在。
我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禮堂方向,決定過去一趟。
“克萊倫斯小姐?您去哪兒?”
“與你無關。”
她跟了上來,等建築的輪廓随着腳步加快越來越清晰,付雲說:“您不介意我和你同路去禮堂吧?”
我瞥了她一眼:“那是你的自由。”
沒帶邀請函,好在這張臉足夠出名。我順利進入禮堂的時候,付雲好在對門口的同學解釋。
進去掃了一眼,角落裡各有一個聖職者。
确認好這點我原路返回,堪堪回頭之際,從樓梯上下來了一個有着黑色頭發和綠色眼瞳的漂亮青年。
隻看側面,他和姜黎至少有七分相似。
而回過頭細細打量,那種相似又更進了一步。姜家的三個孩子,姜彙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姜源則是雷雨天摧折樹木的狂風,而姜黎……我暫時想不到形容她的東西。
有時候我覺得她什麼都知道,但她偏偏擺出一副無知覺的樣子,不聞、不聽、不想、不看。令人無可奈何。
姜源在進入高門的不久後就加入了真知衆,在外代行領者操控真知衆活動。
他對姜黎的态度一直很奇怪,自從我知道這個起,查到的所有信息都表明他是愛護妹妹的,與家族決裂也是為了幫妹妹拜托家族的操控。
可是在夢中,姜源又做過殺死姜黎這種事。一刀斃命,所以不是出于情緒。
有一點可以肯定,姜黎在的地方,姜源一定去過,無論以何種身份,他至少出沒過。
夢中我帶走姜黎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能感受到不知名使魔的窺探,那種帶着殺意的波動是姜源無疑。可能因為沒有動手的機會又或者他不想殺姜黎了,使魔和殺意不久一并消失。
我盯着姜源看的太認真,等付雲走到跟前才注意。
“你在看誰?”
“無可奉告。”走兩步路,順手拿過試圖靠近打招呼的科琳娜手中的杯子,我剛準備離開,看清杯裡盛的是什麼時遲疑了一下:“科琳娜殿下,您成年了嗎?”
“我去年就成年了。”
我便擡步向姜源走去。
黑發綠瞳的青年在人群中如魚得水。雖然校園裡幾乎所有人都互相認識,但這是舞會,除了負責人誰會關心裡面是不是多了位陌生人。
反正大家玩的開心那就夠了。
我前進的路暢通無阻,就算有人沒注意到身後的我也會被同伴拉走。這大概是拜科琳娜所賜,托她的福,現在學院所有人都知道我不好說話。
很快走到姜源身旁,說他沒察覺周圍人在溜走我不相信。但他看左看右,甚至打算換個地方繼續尋人聊天,也不願意回頭正視我的眼睛。
所以我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姜源。”
微微眯起的眼睜大,我能感到他整個人都有些不一樣了。形容的具體一點,就是他剛才在僞裝玩世不恭,現在在準備随時發瘋。
這雙漂亮的綠眸危險的審視我時,我又上前一步,攔住他的去路。
“這位女士,有什麼事嗎?”
“有話要對你說。”
姜源疑惑地撓了撓臉,半晌,他答應了:“但是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請講。”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畢竟姜家兄弟都是天才,姜彙珠玉在側,姜源也不會差。
這個名字的辨識度太高,他又一定程度代表真知衆的領者,在外一直用的假名突然被人喊到真名,這種事怎麼想都不太對吧。
姜源問的漫不經心,他幾乎沒看我,但我知道他已經準備好等會兒帶我去安靜的地方殺了我。
那種洶湧的殺意即便換成一隻貓一隻狗都能感受到,更何況感知力敏銳的理型?
他沒想着掩飾,他有能殺死在場所有人并全身而退的把握。
這時,我要再說一句可以刺激到他的話:“姜黎告訴我的。”
“咔嚓——”姜源手中的玻璃杯被捏碎,他微微一笑:“您說什麼?”
“上周末,巨型噴泉,你在哪兒吧。我們在路口一家甜品店裡,她親口說的。”
姜源揪着我的衣領咬牙切齒:“你是誰?你們怎麼認識的?你要對她做什麼?”
“奧利維亞?”科琳娜和付雲被吓了一跳,連忙跑過來試圖阻止姜源。
“滾遠點兒。”這是姜源。
“我沒事,退後。”這是我。
和平的對話結束,現在是暴力沖突時間?
不對,這是舞會,就算有沖突也是學生間的小摩擦小矛盾。
姜源深吸口氣松開我,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你跟我來。”
科琳娜擋在我前面:“不可以,那個人很危險。”
“做你自己的事。”然後我對試圖同去的付雲說:“看好科琳娜殿下,别讓她亂跑。”
“诶?”
姜源将我帶到禮堂外的大樹下面,布置術陣臉色陰沉,似乎随時準備動手但不知為何一直沒動。
見我也不主動開啟對話,他嗤笑一聲:“怎麼,要我提問才能張嘴?你是機器人嗎?”
“不是。”
“得了。你是人是鬼都無所謂。誰派你來的?老東西?還是姜彙?”
“奧利維亞·辛西娅·馮·克萊倫斯,我家族的封地在漢克市,您應該聽說過。”
“被兩隻野狗咬住的肥肉。哼,無關緊要。說點兒我想聽的。”
“剛才隻是為了說明我不代表任何理型組織,我隻是代表自己而已。”
姜源又重複了一遍我說的最後兩個字:“自己?”他沒忍住笑了:“你的意思是,你接近我妹妹沒有企圖?放屁,除了那群老東西和姜家的混蛋們,現在知道我們關系的人連十個都沒有。她一個普通人怎麼和你這樣的貴族、你這樣的理型扯上關系?”
“我沒說過我沒有企圖。”
“哈。”姜源有些不耐煩了:“要錢還是要什麼?趁我還能和你講條件。”
不一樣了,這個姜源并不想殺死姜黎。
再确認一下吧:“冒昧問一句,你想不想讓姜黎死去?”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