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庭院中,姜黎習慣仆從們追随在後。但奧利維亞和仆從給人的感覺并不一樣。盡管大多數時候,奧利維亞都表現的和不存在一樣,可她過于獨特的外在與氣質,仍令姜黎難以忽視。
她偶爾會主動尋找奧利維亞所在,如果碰巧對視,那人會給她一個微笑。
庭院中的日月并無規律,如果姜黎願意,她完全可以一同沐浴日月的光。
這些天裡,通過晝夜變化她學會了看時間。可要做什麼?去哪裡停留?
姜黎茫然。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時結束這樣的生活,但奧利維亞氣定神閑,仿佛盡在掌握。
蟲豸的嘶鳴,春日夜間微涼的風,似乎永遠跟随在後的熟悉腳步,這一切令她甯靜。
萬物永恒的甯靜。
路過溪流,姜黎有些猶豫,她涉水渡河,難得感到刺痛。
痛,這同樣是不存在于庭院中的東西,姜黎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它,應該是仆從盡數死去那夜。
但這痛又是不同的,因為它并不像之前那般激烈,而是微弱的,隐約的。
紅色順着指紋中鑲嵌的水紋漾開,恍然間,似乎來自四面八方的眼睛跨越空間與時間的距離,凝視着她的身影。
姜黎憑直覺回望,被林木擋住的遠處什麼都沒有。她遲疑的看向自己的手,不知所措,便若無其事無視。
“放任不管可不是好選擇。”奧利維亞躍起,輕盈落在姜黎面前。
如果姜黎對普遍意義上的“人”有概念,她會發覺那瞬間奧利維亞的爆發力已超過正常生命的範疇。
可惜她并不知道,甚至對此漠然。
姜黎無聲拒絕了奧利維亞的好意。
“肉眼微不可見的東西随風漂流,沉澱在地上,融入河水中,被送到每一個有所覺的存在面前。暫時沒有好辦法幫你處理,至少擦拭一下吧,别讓你的血掉落。”
奧利維亞取出一塊白色方巾,她第一次越過了那道被刻意保持的安全距離,向她走來。然後,擡起了手。
溫柔的、體貼的,就和之前一樣。但不同的是,這一回奧利維亞并沒有因為交流另一方的拒絕而收手。
她含笑的眼并無侵略性,僅僅是看着姜黎而已,帶着近乎縱容的無奈:“至少,你得學着保護好自己吧?”
姜黎:“?”
“我并不清楚你的過往,但至少知道,你不是獨自生活至今。那些陪伴你的人中,沒有人對你說過嗎?”
“說、什麼?”
奧利維亞垂眼:“你的血肉、你的軀體,包括靈魂在内的構成你的一切,都在被人觊觎着。”
“……”
“……”
“……那些人,包括你嗎?”
奧利維亞輕輕點頭。
“我之前被仆從們照顧着,在一個庭院裡生活。”
聽到第一句,奧利維亞就知道姜黎在講她自己的故事。訝然探尋對方的情緒,卻發現姜黎沒有絲毫表露。
純白的少女側頭避開了對視,望着河上粼粼的波光:“有一日,一個漆黑的人闖進我的庭院,毀了奶奶留給我的所有。他很奇怪,他沒有屍體,死後變成了一堆黑色的液體,就和你在森林中殺死的那些東西一樣。他說了一些我聽不懂的話,他認識我,但我不認識他。”
姜黎問奧利維亞:“你知道他是誰嗎?”
“……我可能知道。”
“你和他一樣嗎?”
“不,但如果論本質,我們并無不同。”
“你沒有對我說謊。”是肯定的語句,姜黎接過了那塊方巾,輕輕擦拭傷口。她低頭的眼神專注,但平靜的有些過分。
就在奧利維亞以為對話已經結束準備再拉開距離的時候,姜黎突然開口了,她說:“你想得到什麼呢?奧利維亞。”
問題來的突然,可回答毫不遲疑,那種堅定,是重複千萬次并始終堅信的下意識流露。
人們當然會對陌生人抱有警惕,人們當然提防那些不熟悉的人。
但對奧利維亞而言,眼前這個人是姜黎。是她第一眼就認出來的、留存在久遠記憶中的、擁有庭院的少女。
僅此而已。
所以,她沒有猶豫:“要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