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搖了搖頭,不能再查了。
“冷血”看着身側的人,她的目光很平靜,落點是自己手中的香煙,似乎在思考些什麼。
“太宰治告訴你你全部的身世了嗎。”
沈庭榆笑了笑“嗯。”
“如果你是為了自己的身世而喜歡上太宰治,我們今天就不會讓宣傳官來試探你對太宰的心意。”
“冷血”沒有多說什麼,但他知道沈庭榆明白他們的意思:唯獨她真的喜歡上太宰才最糟糕。
無論是從局勢還是心理層面,這對雙方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沈庭榆垂下眼睫,扯了下嘴角,“感情這種東西本就如此,沒有道理。”
“冷血”叼着煙,看着不遠處歡快玩耍的青年們,半晌開口“我們在黑暗中,總想抓住些什麼,來作為自己心靈的依托。”
旗會是他的歸宿。
“信天翁,是旗會中除了中也和宣傳官以外和你交集最多的人,他試圖把你拉入旗會裡,但從今天來看,怕是徹底失敗了。”
抛開局勢問題,他們都已經清楚,沈庭榆對旗會在心靈上沒有絲毫的歸屬感。
沈庭榆笑了笑,“多謝你們了。”
右眼帶着疤痕的男人,淡聲問。
“因為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所以才是太宰治嗎。”
沈庭榆有點苦惱的看着他,“沒有那麼複雜。”
“冷血”沒有表态,轉而換了個話題“實驗室的事情你都記得多少?”
昏黃的燈光落在黑發的女人身上,在她的面頰上落下些許陰影,沈庭榆輕聲說道,“不多,因為沒什麼值得記住的。”
在沈庭榆說完這句話後,兩人很久都沒有交談,隻是安靜的坐着,以此來消磨時光。
煙霧從“冷血”口中溢出,在光線下躍動着。
看着那些朦胧扭曲的粒子,沈庭榆突然笑了,“你還有煙嗎?”
“冷血”看了她一眼,從上衣口袋中抽出一盒煙,遞給沈庭榆,沈庭榆從裡面抽出兩支。
一支被點燃放在了煙灰缸上,着空氣中燃燒着,像是在祭奠誰。
另一隻被她點燃,夾在手指間。
“冷血”看見她抽了一口,被嗆到,然後咳嗽了半天。
沈庭榆垂着眼,看着那支在煙灰缸中悠閑燃燒,最終殘存一小節,安靜熄滅在灰燼之中的煙頭,輕聲呢喃:
“新年快樂,謝謝你。”
“……願你來世幸福。”
***
***
天快明了。
我站在台球廳外,看着黎明的微光輕輕撩開夜的幕布。
天際泛起魚肚白,逐漸暈染成淡粉。
台球廳裡的人醉倒一片,宣傳官走出店門,我看着他,他看着我,随後我們同時笑了。
“你一點不尴尬嗎?”我問。
“這種事我們經常做。”宣傳官随意的擺擺手,顯然對于出賣自己色相這種事情了熟于心。
好辛苦呢,我感慨的想,随後正色道:
“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我把夾在臂彎了的盒子遞給他,那裡面裝着我剛整理好不久的東西:一個U盤,幾張新年簽……和一把手槍。
唯獨這些事物,丢失損壞了會讓我感到有些可惜。
宣傳官安靜下來,他看着我半晌,随後接過了那個盒子。
“這種幫人保守秘密的感覺真夠糟糕的。”他歎息着。
引擎聲響起,一輛漆黑的車停在台球吧不遠處的空地上,我對着宣傳官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轉身,準備往那走。
“榆。”
身後,宣傳官突然叫住了我。
我回頭,宣傳官那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視着我。
金色的發絲在風中柔和的舞動,在這一刻産生了某種預感,如果我對這個人在此刻撒謊,他一定會發現。
“你會回來拿嗎。”
他似乎是在問我這些東西,然而我能夠明白。
宣傳官想問的不是這個。
……
我擡頭,看着“舊世界”的牌子。
今夜于我而言,是怎樣的夜晚?
輕微的高興,輕微的悲傷,混合成一點微不足道的、淺薄的遺憾。
“我不知道。”
宣傳官握緊了手中的盒子,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張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響。
半晌,他有些苦惱的笑了笑,像是釋然一般搖了搖頭。
“我想向你許願。”
褪去了長袖善舞的虛僞模樣,宣傳官看着我,正式的開口。
我有些驚訝的看着他,“……你說。”
宣傳官擡頭,頭頂的天空色彩絢麗,這是新年的第一天。
“我許願,在将來的某一天你會回來拿這些東西,你會告訴我們你的身世,你的名字。”
“然後那天,我們會成為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值得留戀的一部分。”
我看着宣傳官的眼睛,他沒有笑,眼裡是我沒有見到過的,前所未的認真。
“U盤裡的内容會一直更新,如果那天,我的願望成真,我們一起拍一張照片吧。”
……
……原來如此。
除了中也和亞當,他們已經知道我要離開了,并且已經預料到我并不會帶走那塊有着全息影像的U盤。
意識到這一點,不知為何,
我突然有些痛苦。
***
***
***
那個夜晚如同我們偷來的一樣,悄然過去了。
亞當回到了米花町,據他所述,他下一步打算自己辦一所偵探社。
鋼琴家依然名聲顯赫,信天翁沒有再來找過我,醫生終日泡在手術台上,中原中也和宣傳官去了海外,“冷血”神秘而行蹤不定。
我們不能再見面了,對于這件事情,大家心知肚明。
一切都在按照預想的方向走,我躺在床上,室内很安靜,安靜到心慌。
計劃在腦海中推敲思索,疑點和顧慮都有考慮到,然後一一解決。
想着想着,一個想法突然不受控制的躍于腦海:如果最終我回不去家了,該怎麼辦呢?
這是我第一次想這個問題,然而馬上我就發現:自己實在沒辦法想下去了。
難怪,難怪穿越文中的主角一半以上都是無所依托的孤兒。
他們無所在意,自然也無所顧及。
不必考慮自己在這個沒有出身世界建立豐功偉績是否有意義,不必介懷自己在這個世界的親友能否理解世界所塑造的價值觀差異。
我不敢真的死,不是因為我不想,我快要找不出任何能夠為了自己而活下去的理由。
但我必須活着,必須要回去,可如果真的回不去了……
我就算了,可是……
能不能别就這樣讓我在那個世界裡不明不白的失蹤?
能不能求求誰,讓我的父母親友忘記我這個人的存在?
至少,别讓他們因為我,而一生蹉跎。
〖别想了。〗
〖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緒,别想了,沈庭榆。〗
〖睡吧,我在呢,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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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真無聊啊,真無聊。本以為你們能夠給我帶來一些樂趣,結果就是這麼不堪一擊。”
鋼管的一端,被黑衣的女性握在手中,另一頭貫穿了一個人的大腿,将他釘在地上。
“腘動脈破裂,出血速度會很快,在沒有任何止血措施的情況下,最快10分鐘,最慢30分鐘,你就會因失血過多進入休克狀态,進而導緻死亡。”
鋼管,被拔出,男人呻吟片刻,血液從他的大腿口噴濺,随後打濕了地面。
黑夜中的女人,把玩着手中的鋼管,漫不經心的笑着,“很痛苦吧?我有讓你死的輕松的辦法喔?但是得要你告訴我你們接下來的計劃……很合适吧?”
這片曾經的戰場,如今已淪為人間煉獄。破碎的鐵絲網雜亂地糾纏在一起,深深嵌入泥土中,鋒利的倒刺上挂着破布和血肉。被炸斷的樹木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樹幹焦黑,枝葉凋零,有的還在冒着縷縷青煙。
地面上,彈坑密密麻麻,大的深可及人,小的也如猙獰的傷口。坑壁被高溫和沖擊力灼燒、震碎,呈現出焦黑與破碎的模樣,邊緣參差不齊,還散落着扭曲的彈片和碎石。新翻出的泥土與焦黑的草木、殘肢斷骸混在一起,散發着令人作嘔的氣息。
大地上遍布突刺,那上面挂滿屍體,血像是雨一樣順着穿透他們的土刺滴落。
眼前像伯勞鳥一樣惡劣的女人,戲谑的看着自己。
男人吞咽了一口吐沫,依然咬緊了牙關,橫豎都是一死,他想……
“橫豎都是一死,我想死的有尊嚴一點,是嗎?”沈庭榆看着面前人的眼睛,突然開口。
男人被洞察想法,驚詫的喘息一聲。
面前的女人,突然抱住頭,眼中噬人的黑暗幾乎要把世界吞沒,“真是輕松啊,拼盡全力然後被人殺死,拼盡了全力卻依然無可奈何,最後到達人生的終點,真讓人羨慕……”
“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到達終點呢?不能放棄卻又希望渺茫,還真是……哈哈。”
鋼管「當啷」一聲,砸在地面上,沈庭榆突然止住話語,狀似苦惱的思考着,随後眼珠一轉,“咯咯”的笑了。
“尊嚴啊,現在想想過往我大概也有這樣的時刻?果然還是不太記得清……”
沈庭榆蹲了下來,帶着皮質手套的手撫摸着男人的頭,眼神溫柔的像是在注視自己的愛人一般,輕喃着“剜去髌骨,狗鍊栓在脖子上,在鋪滿鹽的地闆上被拖着走。”
“站在鏡子面前看着自己被刨開皮囊,紅的肌肉,黃的脂肪簌簌的往下抖,但不會掉到地上。”
沈庭榆嘻嘻的笑,手中憑空出現一把手術刀,在男人的手臂上比劃着,男人的瞳孔瞬間收縮,喉嚨不受控制的吞咽了一下。
“你不會那麼快死的,我帶了很多藥物,可以釣着你的性命,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不,不。
男人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然而在這個動作的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的心理防線已然松動了。
沈庭榆慢條斯理的将一個鐵盒從衣内拿出,月光下冰冷的金屬閃着銀白色的光澤,男人看清那裡面是各種各樣的藥丸。
“讓我看看吧,看看你勇氣,能夠讓你走到哪一步?”
似乎生來就歸屬夜晚的女人嘴中哼着奇特的樂曲,手術刀精準的揮下,帶出一片飛濺的血肉。
在男人的嗷嚎中,沈庭榆輕聲說:“你死後,你的組織,你背後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和你無關了。”
她像在夢遊一樣,吟唱着
“來吧,親愛的,來吧……”
“用那些于你而言,馬上就會變得毫無意義的事物構築出的勇氣,來對抗我的一念之間,來對抗你的痛苦吧。”
***
【人類存在無先定目的和意義,個體在茫茫宇宙中孤立無依,人生是偶然、荒誕的過程,無終極目标和歸宿。】
沈庭榆哼着歌,走在漫長的樓道中,随後有點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公寓大門敞開着。
門鎖被精準的撬開,結構完整,沒有一絲損傷。沈庭榆沉思片刻:信天翁不是能幹出這種精細活的性格,敵襲也不太可能,畢竟這棟樓裡住的都是港口Mafia的人。
好吧,那她大概知道是誰了。
心底浮現出無奈,她掏出通訊,在上面點擊了些什麼。
随後邁開步子進門,燈沒有開,室内漆黑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伴随着金屬扭動的「咔咔」聲。
「啪」
燈光的按鈕被打開,世界驟然明亮。
“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幹嘛啊!開燈為什麼不說一聲!”
太宰治一隻手捂住眼,一隻手迅速的把沈庭榆裝着手記的保險盒丢到沙發底下,欲蓋彌彰的開始在地上打滾。
滾動了半晌,發現站在門口的人沒有動作,太宰治放開捂住眼睛的手,裝作心虛的看了一眼沈庭榆。
他愣了一下。
黑色的外衣半邊被血浸透,沈庭榆脫下外衣和手套,身上半邊的白色襯衫被血染紅,她安靜的看着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砰咚」
門被用力關上,沈庭榆扭頭,看着太宰治的眼神染上玩味,她像是沒有看見沙發底下的金屬裝置一樣,微笑着将賴在地上的太宰治拉起。
“歡迎光臨,請問親愛的幹部大人來找我有什麼事?”
太宰治的目光在她身上遊移半晌,似乎确認了什麼,自然的說“我來要新年禮物!”
沈庭榆面色古怪起來,她把外套丢在垃圾桶中,“我不是已經給過你了嗎?”
就算螃蟹不算,新年簽不是嗎?
太宰治對她的話術早有預料,“今天是h國的新年。”注意到沈庭榆怔愣的神情,太宰治理直氣壯的說“所以給我新年禮物吧。”
沈庭榆啞然片刻,似乎被太宰治的厚臉皮驚到了,随後她走進自己的卧室,拉開放在床邊的抽屜,裡面雜七雜八的堆着紅包和春聯等東西。
太宰治毫無闖入别人私人領地的自覺,跟着她進入卧室,看着她敷衍的把不知道從哪裡翻出的錢币,塞進紅包裡包好,然後遞給自己。
“給你。”沈庭榆歎氣,“拿完快走吧。”
鸢色的眼眸注視着握着鮮紅紙包的手:那上面遍布裂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他輕聲道,“好沒心意啊,。
沈庭榆懶得理他,把紅包插在他的大衣兜内,開始推他往外走。
沒推動。
太宰治握住她的手臂,笑容帶了一點深意,“胸針、唐刀、台球杆,雪茄、醫療器械……”
每說一個詞,房間内的空氣就冷上一分,沈庭榆看着眼前冒黑氣的男人。
生不起一點被發現和旗會私下交往過甚的緊張感,沈庭榆的内心泛起無語:很好,這個人要開始吐黑泥了。
太宰的語調驟然委屈起來,很好的掩埋了那一絲冷意,“對你的上司如此敷衍,卻給他們準備那麼精心的禮物,小榆啊。”
倏地,太宰握着她手臂的手指徒然用力,他将身前的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拽,嘴角的笑容擴大,眼眸暗沉,“……這算得上是背叛吧?”
在太宰治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沈庭榆的眼神毫無波瀾,隻是平靜的說,“我們要親上了。”
笑容僵在太宰治的臉上,像是沒有想到她會說這句話,他下意識的想往後退,又在反應過來自己不能被對方牽着走,生生止住自己的動作。
注意到他身形的停頓,沈庭榆勝利般微笑着,她反握住太宰治的手,近一步拉近二人之間的距離“說話就說話,威脅就威脅,靠我這麼近是幹什麼?”
“你知道我喜歡你的臉,卻依然離我這麼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想讓我親你?”
沈庭榆輕笑一聲,握着太宰治的手腕富有技巧的用力,在抽出自己手臂的瞬間,将眼前的人往床上甩去。
太宰治的瞳孔緊縮,視線驟然旋轉,他的後背重重地落在柔軟的床墊上,沈庭榆微微俯身,雙手撐在他身體兩側,将他禁锢在自己的雙臂之間。
“開個玩笑而已,不過既然你喜歡這麼暧昧的談話方式,我們幹脆就這麼談好了。”
二人都沒有開燈,卧室内一片混黑,空曠的空間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客廳的燈光,透過房門,為床上交疊的二人蒙上暧昧的光影。
長發垂落在耳側,太宰治看着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沈庭榆原本潔白的襯衫被暗紅侵染大半,在昏暗的空間裡,像是詭谲的花朵。
她輕笑着,少見的展現出了攻擊性。
“雖然我沒有隐瞞的打算,但是果然,是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上報上去了啊。”
手指輕輕摩挲着太宰治纏繞着繃帶的脖頸,黑暗中,緻命弱點被人掌控在手中,太宰卻沒有一絲緊張,反而輕輕笑了起來“是我呀。”
“畢竟森先生問開口問了喔?作為你的監督人,我當然——要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上去。”
“即使我們關系不錯?”沈庭榆挑了挑眉。
太宰治哽塞了一下,嘴硬道“我們就是普通上下級關系。”
“……哪怕你現在被我按在床上?”沈庭榆的語氣有點古怪,拇指輕輕按壓着他的喉結,溫熱的感觸透過繃帶傳感道指尖,沈庭榆好奇的摩挲着。
身下的人的軀體驟然緊繃,太宰治側過頭,讓她的手落在頸側,偏移了原來的位置。
避開和那雙黑沉的眼眸相撞,太宰轉移了話題,狀似無賴的說“……反正我就是說了。”
不知道為何,那聲音有些暗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壓下.體内湧出的奇怪癢意,回想起森鷗外帶着探究的眼神,太宰治閉了閉眼,在心底歎氣。
保全旗會和沈庭榆,确保自己尚且在森鷗外的控制範圍内,最好的辦法,就是由他來主動上報這件事情。
他能感受到有些事情在隐隐脫離他的控制,在向他未知的方向前進,這隻是一種預感,太宰治不清楚這種預感究竟是對誰,于自己而言究竟是新生還是毀滅。
森鷗外在給他一些危險的信号,“忌憚”。
他期待着這些事物将他絞殺,就如幾年前,期待着森鷗外會信守承諾,給他調配好的安樂死的藥劑。
然而那個男人卻總是不斷的将他救下。
太宰說不清自己的感觸。
……隻不過這一次或許是徹底的死亡?
但是……
他不明白沈庭榆究竟想做什麼,才依然留在港口Mafia。
她的目的沒有達成,她不願意走,那麼他就和森鷗外表态,讓沈庭榆在明面上依然歸他所管,這樣至少有些事情他還能掌控。
然而今晚的行動,依然沒有通過他來下達指令。
思緒在心中翻湧,臉頰上傳來感觸,打斷了他的思緒。
沈庭榆捏了捏太宰治的臉頰,垂着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半晌,她突然開口“有時候我會忘記你才十幾歲。”
“……什麼意思?”太宰治扭頭,對上她的眼睛,微微蹙眉。
“意思是,你似乎總給人感覺無所不能,然而沒有人真的如此。”
沈庭榆忽然笑了,她輕聲說“把眼睛閉上,我送你一個新的新年禮物,這個一定比螃蟹好。”
太宰治眨了眨眼,「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你又以為你很了解我?」那些話語在喉嚨裡滾動,然而鬼使神差的,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閉上了眼睛。
帶着些許斑駁裂紋的肌膚接觸皮膚,他能夠感受到沈庭榆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她似乎說了些什麼,那聲音太輕,又在血肉的過濾下變得失真,所以太宰治無法聽清。
光透過窄門微弱的照亮室内,在黑暗和光明的罅隙裡,誰的聲音飄散在空氣中。
沈庭榆松開手,放開對身下人的桎梏,太宰睜開眼,那人已經離開了卧室,向客廳走去。
“你說了什麼?”太宰治坐起身,看着站在客廳下,在光明中回頭看着自己的人,攥緊了身下床單。
“祝福的話。”
“别把我當做小孩子看待!這就能算是新年禮物了嗎?”太宰窩在卧室的床上,沖着燈光下的人大喊。
明明之前還有新年簽!現在就用口頭的祝福敷衍他!而且還不告訴他說了什麼!
太宰治恨恨的咬牙,還好自己提前有所準備。
沈庭榆看着卧室内,不滿的對自己嚷嚷着的人,笑了笑“我訂了吃的,幹部大人要不要出來吃?”
太宰看起來似乎不太想理她,然而還是開口問“點了什麼?”
“有蟹肉。”
沈庭榆點開了通訊,在看完消息随意拿了件外衣遮蓋血迹,然後出了門。
根據店家距離和時間來算,在看見門被打開的瞬間就意識到是自己來了,然後就點了螃蟹嗎……
太宰坐在黑暗裡,被沈庭榆觸碰過的耳朵不自然的發燙,他咬了咬牙,目光定定的看着空蕩的客廳,總覺得自己就這麼出去就算輸了。
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較勁什麼。
***
拿着外賣,安靜的站在電梯裡等待着。
今天是h國新年,這件事我和系統都沒有注意到,畢竟于我們而言本來也是無所謂的事情。
電梯“叮”的一聲,門向兩側拉開。
在踏出電梯的那一刻,在漫長的走廊裡,我看見太宰站在公寓的房門旁,腳邊散落着膠帶和剪刀。
比起吐槽這家夥随便亂翻自己的東西,我更想知道他又想幹什麼。
我有點無奈的向他靠近,然而在注意到他在做些什麼時,手中的外賣差點掉了下去。
由于被疊放在抽屜裡,而變得皺巴脆弱的春聯,被他撫平,小心的貼在了門上。
福字被倒放,粘在春聯中間,看着門頂的橫幅,我意識到一件事:太宰長高了。
未來可期長安甯。
諸事皆宜多喜樂。
橫批:随意自在
太宰治注意到我的腳步,回過頭,神情很是得意,好像在說:看!我搬回一局!
他看着我,在注意到我的神情後,怔怔地站了幾秒,突然撇開了視線,走進了房門。
“我進屋了。”他有點僵硬的說。
視線在這一刻有些模糊。
鹹澀的液體滑過唇角,被我抹去。
我看着那扇門,
忽然就有些可惜自己無法把它留到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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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安靜的走在黑夜裡,頭上戴着耳機。
「祝你永遠不會孤獨,祝你餘生幸福快樂。祝有一天,長命百歲于你而言不再是詛咒,而是祝福。」
樹影婆娑,太宰停下了腳步,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新年快樂。」
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縮,他垂眸,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手掌下,心髒在胸腔中肆意震動。
「砰咚」「砰咚」
“……”
口袋中的錄音筆被他按下暫停鍵。
太宰治仰頭,月光透過雲層,照耀在他的臉上。
他嗫嚅了一下嘴唇,嘗試般張開口。
“……沈庭榆,新年快樂。”
那聲音飄散在夜空裡,被風刮到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