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母族出身北楚算是與我同族,我憐你們姐妹孤苦才屢次勸告。但我生平最煩麻煩,今日我們談話的已經太多了,二位要是找死就請便吧。”
“或者我也可以向父皇揭發,你們今晚究竟要做什麼,不如交給父皇審一審。”
穆安忍不住朝穆錦的方向瞥了一眼,穆錦欠欠身又道:“如今陛下的心腹大患是北楚,殿下的舅舅正在前線與召國作對,我們姐妹是晟國王室也是北楚貴女的遺孤,若是儀妃與文甯郡主先後遭遇不測,怕不是又給了北楚一個不言和的借口。”
“妾無意冒犯殿下,天地遼闊,我們姊妹隻求一個栖身之所。”
宣璨仿佛被逗笑了,“我隻替父皇分憂,你是太小看了召國了,還是真把自己當回事。”
穆安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
如今大姐姐身故,窦懷被流放,隻剩她與二姐姐相依為命,皇帝多疑,召國外患不斷,讓她如何能安心繼續過這種受人擺布的日子。
可她又能做什麼呢……
“三皇子。”穆安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有力,帶着一種近乎挑釁的冷意:“若殿下真心希望能夠為聖上分憂,不妨考慮一件事。”
她停頓了一下,注視着宣璨那張看似平靜的面孔,暗中觀察他是否有任何微妙的反應。
“我想此時若是廣王願意納一位晟國公主入府,聖上會不會開心點?”
聞言宣璨一愣,随即咧出一大大的笑容,可這笑不達眼底,令人生畏。
“好啊,我府上姬妾多你一個不多。”
他俯下身,控制住來回踱步的馬兒,似是仔細打量起穆安。
穆安的心髒猛地一跳,卻保持鎮定,目光冷靜地看着對方,“妾入廣王府一月後,文甯郡主憂思成疾,不治而亡。”
宣璨嘴角輕抿,起身與她拉遠了距離,“你不會真的以為你能和我談條件吧。”
穆錦不安地扯扯穆安的衣角。
“我可以答應你。”宣璨又一次貼近她,小聲說道:“我在封地有别院可以安置郡主,我知道你願意為了你姐姐去死,但你們不要讓我覺得隻有死人才能乖乖聽話。”
穆安報之以一個冷靜的笑,“廣王大恩,妾當結草銜環。”
宣璨的笑容仿佛在暗示着什麼更為深沉的交易,而她不禁開始思量,眼前這個皇子,究竟是在打什麼樣的算盤。
原先堵塞的道路已經通暢了,穆安和穆錦原路返回郡主府,火已經被撲滅,她們原先準備的屍體已經沒有用處。
兩人從後花園的破口進入,又拿捏好時機尋了機會出現在衆人面前。
郡主府走水,火勢嚴重,兩個侍女身亡,若幹仆從受傷,文甯郡主和家眷無礙。
第二日一早消息會這樣傳入皇宮。
宣璨同意了成婚,不久後就會向皇帝請旨,而皇帝大概不會拒絕。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們三姐妹中若終究隻有一人能活,她希望是穆錦。
穆安累極了,郡主府還有大半沒受火勢波及。此刻兩人歇在廂房中,穆安整個人倚在躺椅上,穆錦在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為她梳理着頭發。
她的身體疲倦頭腦卻十分清醒。
召國皇帝多疑,此番對他們下手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麼纰漏,越想越發叫她膽戰心驚。
一直等到黃昏,卻等到下人來通傳聖旨到了。
若是讓她入廣王府當個側妃沒必要下一道聖旨,穆安竭力隐藏住不安,聖旨已經帶走了她的父皇、長姐和窦懷……
穆安僵硬着跪在地上,膝蓋生起涼意,她卻沒來由地覺得頭疼。
她聽到宣旨的内侍說:“出身名門,姿容端麗,性行溫婉”。
說:“特賜封為怡妃,賜居高華殿”。
說:“文甯郡主食邑府邸歸還,度為女道士,移居太昭國寺,為國祈福,賜尊号懷真”。
直到内侍宣完旨,陪着笑喚她怡妃娘娘,穆安才如夢初醒。
大姐姐被納入宮十年,為召國皇帝誕下皇子,殡天不滿一月,便要她的親妹妹入宮,封姐姐的封号,賜居姐姐的寝殿。
一時間穆安連領旨謝恩都忘了,心中那股驚濤駭浪般的悸動讓她幾乎無法站穩。
突然一陣劇烈的惡心襲來,胃中翻江倒海,洶湧的感覺幾乎讓她無法呼吸。她猛地捂住嘴,不可遏制地嘔吐起來。
直到眼角的淚水悄然滑落,她才終于忍不住苦笑,仿佛所有的苦楚與無奈,瞬間化作了這一聲低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