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徑勤政殿時,穆安放慢了腳步,天已經半黑,這處專供皇帝辦公的殿宇已經點起了燭火。穆安擡眼一望,隻見景玉依舊是昨天的那副裝束,此刻正守在宮門口。
心中竊喜,穆安在原地等了好一會兒。
景玉沒過多久便發現她了,朝她微微一颔首。
兩人隔着不算遠的距離遙遙一望,穆安知道事情辦成了,徹底放心下來。
不多做停留,回了住處,穆安便早早歇下。
她今日意外會見了三位妃嫔。儀妃自戕後與儀妃交好的周貴嫔也失足落水而亡,當真這麼巧嗎?
穆安換來甘兒,從妝奁中選出一隻寶石戒指。
不等甘兒回話,穆安一把抓住甘兒的手,将戒指戴在她手上。
“好看。”
“娘娘。”甘兒怯生生地看向穆安,複又将頭低埋。
“你入宮前叫什麼名字?”穆安示意甘兒坐下。
“婢子七歲時入宮,名字是少府司起的,婢子原來姓吳名妙環。”
穆安笑着道:“多好聽的名字,名字是父母起的,做兒女的萬萬不能忘,從今後你是我的貼身侍女,我便叫你妙環了。”
“謝娘娘。”
穆安又問:“妙環,你可知原先在高華殿伺候的宮人都去哪了?”
“宮中内務調動都有記檔,先頭儀妃娘娘走後,高華殿的宮人都換了一批,旁的便婢子不知了。”
“聽說儀妃和周貴嫔交好?”
妙環點點頭。
“這個周貴嫔是何出身?”
“聽說是個将軍家的女兒。”
将軍家的女兒,穆安立刻就想到了駐守淮州的将領一位是窦懷的父親窦章禮,另一位便是一個周姓将軍了。
後來晟國國滅,這個周姓将軍降了召國,應該也是在朝中為官。
可是因了這層關系大姐姐才與周貴嫔交好嗎?兩人先後身亡,莫不是另有緣由。
穆安的手指有些煩躁地敲擊着桌子。
“那儀妃從前還和什麼别的妃子交往甚密嗎?”
“除了周貴嫔外,便是貴妃娘娘了。”
穆安想到孫貴嫔說明日是八皇子的忌日,“聽說八皇子早夭?”
“貴妃娘娘深受寵愛,隻得了八皇子一個孩子,八皇子深受陛下寵愛,七歲那日陛下贈了一匹好馬,不料緊接着就是八皇子墜馬而亡,這是三年前的事了。”
一個七歲大的皇子竟然是意外而亡,實在可惜,“那大皇子呢?”
“大皇子聽說是先天不足,剛出生沒多久就……”
穆安有些驚訝,這麼看來,趙貴妃痛失兩子,實在可憐。
穆安又問:“如今宮中除了貴妃娘娘外,可還有受寵的妃嫔?”
“陛下不常入後宮,現下是貴妃專寵。”
穆安在郡主府時便聽說,深受寵愛的趙貴妃從前隻是個縣令家的女兒。趙貴妃受寵,連帶着家人也加官進爵,前年趙貴妃的侄兒更是尚了公主。
趙家人跋扈,趙貴妃受寵卻無子,若是皇帝駕崩……穆安想到那個喜歡拿着撥浪鼓哄小玖玩的娴靜女子,她的下場未必會好。
緊接着穆安突然冒出一個心驚的猜想。
小玖生而有異相,若是天子之命真的應在這個幼兒身上。殺母奪子,把小玖交給貴妃撫養……皇帝将别的女人視作草芥來為自己的寵妃鋪路!
皇帝要殺穆钰,是因為姐姐與宮外聯絡,還是為了小玖,又或者兼而有之……
妙環退下後,穆安獨自一人仰躺在床上思量起來。
想到皇帝殺母奪子的可能,穆安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小侄兒也沒有那麼可愛了。都說重瞳是帝王之相,可這孩子生而克母,将來長大了還不知怎麼樣呢。
正在她昏昏欲睡之時,黑暗中傳來一聲醒神的嘎吱聲。
穆安立刻瞪大了雙眼,她緩緩起身,借着昏暗的燭光四處看去,并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她以為是自己多心了正欲躺下,一擡頭卻發現寝殿的房梁上正栖着一個黑衣人人。
穆安連忙捂住嘴,沒有讓自己驚叫出聲。
“驚着娘娘了,奴該死。”
景玉淺淺一笑,輕盈地從房梁上一躍而下,沒有發出半點響聲。
穆安擰緊了眉頭,“你怎麼進來的!”
“高華殿上的琉璃瓦許久沒有修整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着實吓了穆安一跳,不由得揶揄了一句,“景大人真是梁上君子好身手。”
穆安起身披上外衣,拿起一柄燭台放在二人之間,“你從前也是這般和儀妃……私會的嗎?”
見着他這麼輕車熟路,從前一定是常來了。
“宮中人多眼雜,高華殿位置偏僻不常有人經過,深夜侍衛換班,悄聲跟過來,最是穩妥。”
景玉補充道:“日後奴會先敲擊三聲瓦片,娘娘留心。”
景玉說罷,從袖中掏出了一個藍色綢面折子遞給穆安,笑道:“原來娘娘和二皇子還有這麼一段情啊。”
穆安一把搶過折子,展開來細細讀了。
隻見宣璨這請婚折子寫得言辭懇切,對她更是極盡溢美之詞。穆安忍不住皺眉,幾下将折子撕碎,丢入火爐中。
有了助燃物,火爐一下子旺了起來。
伴随着陣陣噼啪作響的燃燒聲,跳躍的火苗将兩人的臉龐映得忽明忽暗。
知景玉此刻正在看她,穆安眼波流轉,道:“多謝大人幫我。”
火光将景玉的面目映照得極為柔和,不似白日裡那樣蒼白冷漠,他突然拱手向穆安行了一個大禮,“天下人所争的不過名利二字,奴也想求一個從龍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