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上面那張聖旨掀開,下面還有一張。”
穆安聽話照做,她小心翼翼揭開這份滿是血淚的殉葬名單。
下面這張聖旨是……
“貴妃趙氏,德貌雙全,有皇九子。其于宮中,以身作則,倡導風化,使得後宮秩序井然,嫔妃和睦,子女皆承教化之澤。”
“朕念及其之賢德,實乃天下女子之楷模,國家之福祉。為彰其功,表其德,特下此诏,冊封貴妃趙氏為昭平皇後,皇九子宣玖冊立為皇太子。”
“陛下這是?”穆安一時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趙貴妃受盡恩寵也曾經生育過大皇子和八皇子,卻一直沒有被冊立為皇後。
陛下就算想封後了,可給她看聖旨是什麼意思,穆安努力讓自己保持鎮定,但身體的顫抖卻出賣了内心的慌亂。
“妾不明白……”
穆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從這狹小的空間裡尋找一絲勇氣。
“朕這個皇帝也不好當啊,”皇帝低笑一聲,自嘲的語氣在空氣中回蕩,“朕的母親、妃子、兒子統統在算計朕。”
“你可知朕為何不一并處死九皇子?”
“妾惶恐。”穆安的心髒猛地一跳,連忙行了一個跪拜大禮,她的背後的冷汗順着脊背滑落,掌心已經濕透。
皇帝這話是承認了是他處死了姐姐。
召國皇帝朝她走來,一手握住她的半個下巴将她的頭擡起,令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皇帝的目光冷冷地劃過她的臉龐,穆安猛然瞪大眼睛,隻覺得對方要吃了自己。
“陛下……”穆安眼中含着淚水,聲音哽咽。
“我要你修書一封,”皇帝語氣冷峻,不容置疑,“我念你寫。”
穆安連忙起身,低聲稱是。
皇帝拿起旁邊的酒壺,灌了一大口,仿佛要借酒驅散心頭的煩躁,緩了一緩才開口。
“廣王親啟。”他說道。話音剛落,穆安感覺到一滴冷汗從鼻尖滑下,她迅速拭去,但雙手依然止不住的顫抖。
“堂兄于北楚國之事,吾已盡數知曉,然窦懷身處南州,生死不明,周将軍業已暴露,無力回天,迎回堂兄之事,望君再覓人選。”
穆安的手指死死抓住筆杆,仿佛抓住了最後一絲理智,她認命地閉上眼睛,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終于明白,他們多年自以為的謀算,根本逃不過皇帝的眼睛。
苦中作樂的一點是,她關于周将軍假做降臣的猜測是對的,那麼周貴嫔的死也就不是意外了。
都是這個皇帝的錯,穆安心中憤怒,可不敢有絲毫地顯露。
“召國戰況部署吾已尋得,特一并奉上,以表誠意,望君勿失言。” 那筆下的字迹已經不再平穩,顫抖着留在紙上。
“寫好了嗎?” 皇帝冷聲問。
“是。”穆安的聲音幾乎沙啞。
“你這字都抖成什麼樣了。” 皇帝拿起她剛寫好的信,眉頭微微一挑,明顯不滿意。
“飲盞茶,再重新謄一遍。”
“是。”
穆安将信快速重新抄寫了一遍,這回皇帝滿意了。
她閉起眼,快速平複起情緒。
皇帝知道了晟國還有一位皇室遺孤逃到了北楚,知道了他們并不是這些年裡裝作的那樣乖順。
一切都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演進。
“妾不明白……”穆安好像被吓壞了,顫聲道。
皇帝睨了她一眼,“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加不明白。”
穆安哭着搖搖頭,她在賭,賭皇帝知道穆钰、周貴嫔和宣璨勾結,可她是毫不知情的。
皇帝從穆安手中接過筆,重新回到書案上。他拿起那份尚未落玺的殉葬名單,快筆在上面多添了一個名字。
穆安知道,那是自己的。
“你們女子究竟想要什麼?”皇帝突然抛出的問題打斷了穆安的思緒。
“趙貴妃說不願意做皇後,朕便随她了。”話畢,皇帝将那張封後的聖旨丢進了火爐中。
穆安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當年朕還是皇子的時候,為一統南方立下了汗馬功勞。你的父親是個好皇帝,隻可惜擋了朕的路,但将來召國的天子會留着你們家的血脈,他泉下有知也會欣慰吧。”
“但你們,朕留不得。”
穆安的嘴唇緊緊抿起,任憑眼中淚水模糊視線,也沒有發一聲。
“朕對你們家已經是仁至義盡,你們還要勾結朕的兒子暗中生事。” 皇帝的聲音變得冷厲,“正是太叫朕失望了。”
穆安滿臉淚水,朝着召國皇帝重重磕了一個響頭,聲音微弱:“妾尚年幼,文甯郡主身子一直不好,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你們自然是成不了什麼氣候。” 皇帝語氣冰冷,“我還用得到你,等這隻蠟燭燃盡你就回去吧。”
皇帝的聲音依舊冷漠,卻帶着一種讓人絕望的決絕。
穆安低垂着眼簾,此刻方知自己身在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