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圈,屋内氣氛凝滞。
即便失憶,宣璨仍能察覺出異樣的氣息。他環顧四周,眉心微蹙,緩緩擡手指向自己:“我是皇帝。”
接着,他又指了指宣珑:“她是公主。”
他的目光在景玉、穆安、穆錦和窦懷身上逐一掃過,眼神透着審視與疑惑:“那你們呢?是什麼人?”
“都說了,是我的朋友。”宣珑語氣平穩。
宣璨似乎并不滿意這個回答,沉默了片刻後,忽然定定地看向穆安,目光深沉:“我是不是認識你?”
穆安心中一緊,神色卻未變,隻微微欠身道:“陛下多思了。”
宣璨盯着她,似在思索,可他腦海中一片混沌,越想便越覺頭疼。良久,他忽然擡手揉了揉額角,語氣帶着幾分無奈:“不管了……我餓了。”
此言一出,衆人皆是一愣。
現在正值深夜,哪還有什麼吃食?
窦懷道:“我那裡有些幹糧,陛下……不如先将就一下?”
他從包袱裡翻出一個發硬的糠餅,猶豫着遞過去。
宣璨接過,試探着咬了一口,随即眉頭緊皺,立刻吐了出來,滿臉嫌棄:“味同木屑,難以下咽。”
“陛下。”穆安語氣淡淡,“對于尋常百姓而言,這已是難得的果腹之物,能吃什麼便吃什麼吧。”
宣璨抿唇,似是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最終還是沉默地掰了一小塊塞進嘴裡,勉強咀嚼着咽了下去。
靜默片刻,他忽然正色道:“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朕?”
這一聲“朕”帶着幾分自持威嚴,可細聽之下,竟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底氣不足。
景玉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淡淡開口:“陛下乃天子,我們身為臣子,自然是要——”
他故意頓了頓,宣璨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起,似在等待答案。
景玉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護駕。”
“好。”景玉話音剛落,宣璨冷不丁的來上了這麼一句,“諸位若真能護我回宮,朕可賞千金賜爵位。”
聞言景玉差點笑出聲,又笑道:“臣等定然不負陛下厚望。”
今夜的鬧劇就算是結束了。
宣璨獨自留在廂房,宣珑則随穆安和穆錦回了房間。
不過一間小小的廂房,硬是要容納三個女子,委實有些逼仄。
穆錦一邊整理床鋪,一邊望向宣珑,開口問道:“公主千裡護送王兄,實乃大義。送陛下回京後,不知公主可有什麼打算?”
宣珑聞言,微微一笑,語氣淡然:“我如今無國亦無家,天地皆是我的安身之處。”
她本是召國的公主,後來遠嫁遼安為王後,如今卻背棄遼安,護着宣璨逃亡。如此一來,召國容不下她,遼安更不會放過她,她怕是再無容身之地。
穆安垂下眼睫,心中一時百味雜陳。宣珑曾兩次救她于危難,可如今,她卻不知誰能救宣珑。
第二日幾人都早早起身,宣璨與宣珑一路逃亡,飲食颠簸,體力早已透支。景玉與窦懷特地去街上買了不少吃食,想着讓他們好好補一補。
可等他們帶着食物踏入廂房,卻發現宣璨怎麼叫都叫不醒。
宣珑蹙眉,語氣透着幾分煩躁:“是又昏過去了……這一路上,總是如此。”
無奈之下,他們又請了大夫過來。
大夫替宣璨紮了幾針,過了片刻,宣璨才緩緩睜開眼睛。
隻是,他雖醒了,目光卻仍舊茫然。
“你們是誰?”宣璨的嗓音略顯沙啞,眼神迷惘得仿佛初生的孩童。
宣珑已然習慣,歎了口氣,耐心地重複道:“他們是我的朋友。”
然而,宣璨并未理會她,反而低低地喃喃自語:“我是皇帝……”
景玉聞言,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輕笑道:“陛下倒是好記性。”
穆安看着宣璨的神色,心下一沉,終于意識到,他的失憶比她想象的更加嚴重。
若是這種狀況無法痊愈,就算他們拼盡一切将宣璨送回召國,又如何指望一個丢了記憶的帝王治國理政?
廂房内的燭火映照着衆人的面容,顯得有些疲憊。
“朕困了。”宣璨說完這話,便以一副你們這麼還不走的姿态掃視着衆人。
衆人無奈隻得先退出,穆安随手将手上拎的藥遞給窦懷。
細繩卻從窦懷指尖劃過,藥包一下子落到地上。
穆安忙彎腰去撿。
看着窦懷僵直着身子,穆安立刻意識到不對勁,“你身上有傷?”
窦懷下意識地縮了縮手臂,神色有些不自然:“沒什麼。”
穆安快步走到他身旁,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果然,手臂上一道長長的傷痕,已經幹涸的血迹沿着皮肉的裂口滲開,看得她一陣心疼。
“怎麼弄的?”穆安聲音不自覺地放輕,透着幾分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