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一笑,連忙道了聲:“王爺息怒,王爺自然是明白的,皇後能将一個芝麻小官,提攜到知州的位置,皇後自然是有皇後的本事,王爺又能如何呢?不必呈口舌之快。”
“下官告退。”
說罷絲毫不顧及宣珲,快步離開了。
穆安眉頭微蹙,宣珲若真是假意向韓秋明投誠背地裡存着旁的心思,她該先下手為強才是。
眼下韓秋明忙着提拔下屬官員,穆安怕她失勢,又怕她真的權傾朝野後将自己一腳踹開。
翌日穆安下朝回府,景玉焦急地迎了上來。
“怎麼了?”穆安見他一臉嚴肅。
兩人進了屋,景玉從懷中摸出一封信,“沒有經驿館的手,是一個北渡的流寇親自送來的。”
“莫非是?”穆安有些激動,穆錦和窦懷一去數月可算是有音訊了。
穆安顫着手撕開信封,信紙上卻無一字。
她将信紙放在燭火上烤了烤,字迹漸漸浮現,卻隻有“事成”二字。
穆安有些喜悅卻也失望,信上隻說事成卻不知二人是否安好。
“太好了。”景玉面露欣喜,他興奮地在屋中來回踱步,“索戈軍加上周将軍的殘部,召國的皇帝可以換個人來做了。”
穆安撐着頭打量着景玉,不想錯過他任何一絲微表情,片刻後才低聲道:““那要……換誰呢?””
周文合那封信的意思是,讓景玉和她生個孩子,可她和景玉并無肌膚之親,她一時間有些拿不準景玉的意圖。
景玉沉默着,一個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曹克大人,今早斷了氣了!”
“什麼!”穆安驚得一下子站起身,連帶着木凳歪倒在地,發出醒神的響聲。
家丁又補充道:“聽說今早一入家門,直楞楞就倒下了,把新夫人吓壞了。”
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穆安聽罷擺擺手,家丁立刻退下。
“曹克剛封了知州,聖眷正濃,誰人這麼大膽子。”景玉擰緊了眉頭,意思是咬定了曹克死于非命。
穆安歎道:“皇後急于給自己造勢,怕是有人想殺雞儆猴,拿這個無權無勢的小官開刀。”
“要查查嗎?”景玉問。
事出突然,怕是誰也沒有想到。
“人死了就算了,先留意活人那邊。”她昨日刻意激了宣珲,也不知是不是宣珲按耐不住了對曹克下了死手。
如今曹克死了便死了,也正好叫韓秋明知道,自己才是她現下最能依仗之人。
天氣漸漸熱了,穆安依舊穿着硬挺的高領,遮住了頸部。她尋了一身還算得體的服裝,仔細喬裝好,便準備去安國侯府了。
眼下正是韓家百年未有的風光時刻,外頭人都說這是一朝得勢、光宗耀祖。
宣珑如今有孕在身,穆安行路之間都小心地護着她,在外人眼中,俨然是一對琴瑟和鳴的好夫妻。
安國侯韓敬見到宣珑,面上有些訝異,笑着道:“韓家祭祖,竟還勞煩長公主駕臨?”
宣珑挺着假孕的肚子道,“如今既入了韓家門,理當随夫守禮,侯爺不必多禮。”場面話說得周全,實則彼此心知肚明,無非是做個樣子給旁人看。
穆安淡淡行了一禮,“父親。”
她目光掠過廳中這些韓家親眷,心下已多了幾分警惕。
二人這番到來,動靜不小,韓府門前更是早早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
韓敬連忙招呼着将人迎進廳中。
侯府如今紅氈鋪地,門口還請了道士誦經祈福,香火袅袅,陣仗不小。韓家親眷齊聚,男賓女眷各列兩堂,熱鬧非凡。
韓敬高坐上首,身穿新制吉服,神色間頗有幾分得意。
說是祭祖,不過是韓家子孫借機聚上一堂,先擺了酒宴叙話,末了依了規矩,對着祖宗牌位焚香叩首,口中念着些子孫昌盛、福澤綿延的吉話,算是盡了這一番表面文章。
用膳時,穆安坐得筆直,舉杯應付,心思卻沒在這熱鬧上。
韓稷的繼母話裡話外都在讓她這個做長兄的提攜提攜幾位繼弟,穆安神色平淡,隻在必要時與韓家人寒暄幾句,倒是宣珑舉止得體,微笑應對,端得一副賢良長媳模樣。
韓家祖堂内,已然擺好了香案,供奉着韓氏曆代祖宗的靈位,案上擺滿三牲五果、糕點酒菜。
“稷兒。”韓敬領着穆安,獨自一人去了祠堂。四下無人,唯有列祖列宗的牌位冷冷矗立,燭火搖曳,映着他一張沉沉老臉。
韓敬發出了一聲歎息,“從前是為父虧欠你良多,如今見你舊疾痊愈,得陛下器重,為父……倒也安心了。”
穆安眼眸低垂,那個被韓家棄之不顧的韓稷,早已死在青山小院,死在無人在意的角落。
沒有人能替他原諒。
韓敬此時忽而轉身,神情緩緩冷下來,目光幽深:“稷兒,你我父子,旁人或許不知,你我身上卻都有些特殊的毛病。”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就比如這河蝦。”
“稷兒同我一樣,一沾即過敏,渾身紅疹,氣喘不止,連秋明都不曾知道。”
穆安臉色微變,她方才在席間,吃了不少河蝦。
韓敬眯着眼,目光像要把她整個人剖開,“所以,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