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累,林悠然與盧景輝坐到休息區閑聊了會。盧景輝這人寡言,好在林悠然話多,不會讓話茬落地,天文地理,瞎聊一通。
聽着她胡侃,盧景輝偶爾點頭,神情認真。鏡片折射,光似蜜蠟,包裹他的視線,令他的眼神看起來含着溫情。
晚宴開始,盧景輝回去廳中,林悠然不想回去聽沈硯和陳煦聊工作,在迷宮般的廊道裡走走停停,走到了一樓的星空泳池。
沒猝死前,林悠然常去遊泳,耳機一戴,下水後與世隔絕,完全沉浸在獨屬于她自己的精神世界。
那時為了省錢,她都是在健身房的配套泳池裡遊,水不幹淨,每次遊完都得來一片氯雷他定,否則一定會過敏。
定神望着眼下這一池湖藍,純淨,美妙,還恒溫,簡直是夢中情池!光是看着就足夠心曠神怡!她張開雙臂,想象着自己置身于海邊。
猝不及防的,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她想回身去看,下一秒,一股重力推背,毫無防備地栽向泳池。
嘩啦。
水花濺起,撲向池邊。
落水的刹那,一道熟悉身影從池邊匆忙閃過。
林悠然擺開雙臂奮力踩水,卻發現身體越來越沉。雙腿像是灌了鉛,拖着她不斷往下。溫熱的池水洶湧灌來,嗆了幾口,她腦中閃過一個壞念頭。
該死的,不會是……因為林依依不會遊泳,所以她的遊泳能力失效了?
“救命啊……救命……啊……”
場館空蕩,求救聲撞擊牆面,凄厲、無助。
完了,又要死一死了。
林悠然的意識越來越缥缈,視線越來越模糊。
又是一聲嘩啦。
在她昏迷前最後的瞬間,聽到有人呼喊她的名字。
“林依依!林依依!林……”
怪異得很,這聲音怎麼那麼像沈硯?
仿佛困到極緻後做了個記不住的夢,林悠然再睜眼時,渾身濕透,内衣緊緊箍在身上,難受得要命。她聽見自己在兇猛地咳嗽,似乎要把肺給咳出來,知覺恢複了些,喉嚨像是被砂紙反複摩擦過,幹澀又疼痛。
“林依依……”沈硯也成了落湯雞,水滴順着下颌滴答,瞳孔裡全然映着林悠然蒼白的臉。
在看清沈硯的同時,林悠然握住了他的手,艱難地問:“我……咳咳……是不……咳咳……是又死了?”
眼裡浮現困惑,沈硯倒是罕見的耐心,回答了她這個愚蠢的問題:“放心,還活着。”
還活着就好。
林悠然松了口氣,放開沈硯試着坐起,沈硯趕緊扶住她。身體軟成水,她幾乎是依偎在沈硯懷裡的,沈硯竟然大發慈悲地任她靠着。
大口喘氣許久,呼吸逐漸順暢,林悠然在沈硯的攙扶下站起來,然後才注意到幾步外圍了一圈人。他們穿着華麗的禮服,臉上挂着吃瓜的表情,有人橫着手機不知在拍什麼。
“……”
現在是真的想死一死了。
目光橫掃過去,她沒找到推她的人。
“披上。”
沈硯把西裝外套脫下給她,她受寵若驚,随後聽見有人在交頭接耳地議論什麼。如此,她猜到那些人剛剛在拍什麼了,是在拍沈硯。
想到自己正在與盧景輝密切聯系,林悠然想要推脫,無奈沈硯太過霸道,接過陳煦遞來的毛毯後不由分說地兜頭把林悠然裹成了木乃伊。
林悠然:“……”
由沈硯護着開路,吃瓜群衆們紛紛散開。
出了泳池,走到廊道盡頭時,盧景輝急匆匆地跑來。
視線隻夠瞥到他的褲腳和皮鞋,但林悠然還是認出他來,于是腦袋探出毛毯,同盧景輝露出一笑。她剛要擡手打招呼,蓦地被一股力量鉗制,一片陰影投下。她仰臉望去,沈硯橫在她身前,滿臉陰沉。
閻羅又顯靈了。
林悠然緊急閉麥,抿唇,主動拉緊毛毯,做一隻乖巧的鹌鹑。
盧景輝上前想要詢問情況,沈硯兇神惡煞地瞪了他一眼,他便識趣地放慢腳步,最終停在距離他們三五步的位置。
“木乃伊”被運送到車上。
車内提前開了暖風,熱烘烘的,林悠然褪去毛毯披在肩頭,沈硯坐在他對面。陳煦在副駕,偌大的半節車廂裡隻有他們倆。
沈硯唇線繃直,眉眼斂起,瞧起來一如初次見面時那般,寡淡的表情上覆了一層陰翳,冷峻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丢來一個“滾”字。
誰又惹沈總不高興了?
若是從前,林悠然大可閉嘴佯裝不見,可現如今她自認與沈硯熟悉了些,一如朋友,她最見不得朋友情緒不佳,更何況還是剛剛救了她的恩人。社交責任感噴湧,林悠然提起一口氣,雙手合十:“沈總,你現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
“看見是誰了嗎?”沈硯打斷了她。
手無意識地捏着毛毯邊沿,林悠然垂眼說謊:“沒。”
答完又發覺不對勁。她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沈硯不答,翹着腿,偏過視線望着旁邊。
林悠然猜測他有懷疑的對象,又或者……他看見了,于是嬌滴滴地喚道:“沈總~”
沈硯甩來一個萬般嫌棄的眼神,宛若是在遭受騷擾。林悠然無語,清清桑,調整語調:“沈總,這件事,我想自己處理。”
“你不是沒看見是誰嗎?”沈硯诘問。
林悠然努努嘴,“好吧……就看到那麼一點。”
“是誰?”
“沈總,這件事,我想自己處理。”
言下之意,你别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