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哪裡學來的手藝?”張行震驚之餘還很郁悶,曾誇下的“硯山五老都做不出來”的海口,如今卻給了他老骨頭一把重擊。
他複雜地将長青渾身打量一遍:“要是當年,我肯定要把你拉到我手底下幹事。”
至于幹什麼事,張行不明說,長青直覺不是什麼好事。
他避重就輕地回:“自己學着玩的。”
當然不是,但長青其實也說不清楚他的手藝從哪裡來的。
好像自記事起,他就會畫畫,山林、大地、蒼穹和萬物生靈都是他的“缪斯”。後來上了學,外婆不再讓他去山上撒野,他總是坐在一盞老式煤油燈下,偷摸用作業本掩着畫每家每戶門前貼的“山祖”像。
有些東西就像是根植于血脈,拿起畫筆時他也是在和自己的靈魂對話。
隻是他的靈魂太過幹涸,所以他選擇和古董的靈魂對話。
張行一揮衣袖,轉身回到他那張淩亂的桌子後坐下。
“我們談個交易如何?”
長青聞言揚眉:“談什麼?”
“我用畫冊上蛇鱗紋案的線索,交換它的後半部分。”張行雙手攤放在桌面上,呼吸時發出粗聲急促的鼻音,像一種動物的喘息——
長青想了會,想到“黃鼠狼”。
張行可不就是個活脫脫的“黃鼠狼”模樣,和他談交易?怎麼聽怎麼不靠譜。
但長青心動蛇鱗紋的線索,如果線索為真,那将是他此趟的第一個收獲。
“我怎麼相信你?”長青也雙手環抱至胸前,身體自然而然呈現出對眼前人的不信任。
張行再度大笑起來:“我都不管你後半部分還是假的呢。”
“做不做?”
“成交。”
長青再不多言,他無瀾的眸子裡清晰倒映出張行扭曲的面孔。
張行開口述說起他的線索:
“你肯定知道硯山龍脈,那五座山我年輕的時候都下過。别看上面平平無奇,底下可都藏着大寶貝——整整五座未經開發的古石窟,每一個石窟裡都布滿了壁畫。”
長青看到,張行說到這時眼中突然爆發出可怖的狂熱,這叫他莫名生出股不安。
然而張行接着講下去:“壁畫是連貫的,畫着一支隊伍,一路東行。他們沿途留下了各種圖形記号,那可能是他們的文字,也可能關系他們的祭祀。但是,有一個紋樣卻鏽在了他們所有人的衣服上……”
張行陡然向長青射來滾燙視線。
“就是蛇鱗紋,和你畫冊上的一模一樣。”
長青手腳一麻,感覺呼吸重了幾分。有一股溫熱從他胸前的玉佩傳來,且有逐步加熱的趨勢。
這是玉佩從未發生過的狀況,長青不由得心悸了下。他從來沒聽過這件事,有關于“硯山”“龍脈”和“石窟壁畫”。
張行才狂熱的情緒變臉似的迅速平靜下來,他再度用一種令人極度不适的眼神望向長青:“楊家巷子即将開放,你可以去裡頭找一位我的故人。”
“他曾和我一同下過石窟,現在在巷子深處開了家布料店,而在他的布料上就有你要的東西。”
張行語意深長:“這便是我的線索。現在輪到你了小孩,畫冊後半部分在何處?”
“放心,我會拿給你。”長青消化完訊息,心道這楊家巷子是非闖不可了。
好在他早已拿到通行證,眼下隻需要等待巷子開。
張行卻翻起臉:“哼,你如何保證?到時候拿着我的線索開開心心找人去了,我拿你有什麼辦法?你們呐,一個個心眼子多得要命,可把我折騰的,算是不敢輕看了。”
他們心眼多?
長青暗自發笑,和這老家夥在一塊心眼子不多的恐怕褲衩子都被騙沒了。
他歎了口氣,想說放個東西在這抵押着,他去拿畫冊。
可一細思又覺得不行,他對張行實在是沒什麼信任感,放任何東西都不放心。
一下子陷入尴尬,兩個人僵持着無法順利進行下一步。
就在這時,空曠的院子傳來尖細的聲音,側耳一聽,長青聽到那聲音在說:“歡迎光臨~”
随即,撲刷刷的一個黑影撞開正屋半掩的房門,流星一般降落在長青的肩頭,他沒有躲開,因為他知道來者是誰。
那隻小鳥。
在此刻非常近的距離下,長青留意了鳥的下腹部處,卻失望地隻看見兩隻纖細的小腳。
好吧,那之前的三條腿還真是他的錯覺。
隻是空氣好像變得安靜了。
長青擡眼看向張行,發現他在這隻鳥飛來後閉上了嘴。
他試探着問道:“我先回去了。”
張行也沒有在叽叽歪歪不樂意,而是沉默地沖他擡了擡下巴。
?
一路快走到門口,那隻鳥才終于有要起飛的意思。别看它體型小,那爪子抓得他肩膀肉生疼。
長青最後望向小鳥的眼睛,在它那雙黑如墨的大眼珠中沒有看到光。
它的眼珠似乎隻會随着長青的動作而發生滾動,平靜如死水,就像——一台無機質的監視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