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過多感歎,二人已經快步趕到先前《方丈仙山圖》擺放的地方,但隻餘一地寒涼。
方台之上,畫已不見蹤迹。
長青和屈黎相視,皆是神色一凜。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嗎?
長青有預料到那幫人會跑,但還是心存僥幸,但結果如此現實——都是一群人精,跑得比兔子還快。
“那群外國人的同夥應該還在會場。”那隻能先顧及其他,長青想起當時在宴會廳見到不少外國人,其中便有那位“買家”,這也是一條線索。“看你們能不能先把他們控制起來。”
屈黎聞言點了點頭,拿出手機打電話。
長青不願打擾,便獨自圍着房間轉起來,企圖在多尋找到一點蛛絲馬迹。
方才他們是直接從正面走入這個房間的,并沒有看見其他人的蹤迹,那群人帶着那麼大的一幅畫不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這裡一定有蹊跷。
而經過楊家如蟲蛀般的無數密道的洗禮,他現在對這個東西已經習以為常了,甚至先前爬通風管道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太“Fashion”了。
他一寸寸摸着牆,觀察着牆壁如出一轍的繁複花紋以及實心的後壁。似乎并沒有什麼異常,長青越走心越下沉,手指在牆上劃過的速度也越發慢起來——
陡然,手指停在一處。
他蹙眉,感受着指尖奇妙的觸感變化,那分明還是堅硬而冰涼的牆面,還是粗糙不平的牆紋。
可是竟然在動。
不是錯覺,長青定睛一看,手下的牆紙是真的在動。
密密麻麻的,竟還是螞蟻。
這些小家夥團結地模仿牆紙紋路,簡直是天衣無縫。
長青一瞬間忘記呼吸,他回過神後赫然放眼來時路,發現除了這塊外其他牆面的的确确是牆紙後才難以置信的收回眼。
他做了個嘴形,而那群螞蟻便聽懂了,紛紛讓位,中間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正在逐漸變大。
長青神色複雜,因為他剛剛做的口型是:林叔良。
還是他,無處不在的凝視感。
林叔良這個人,真是萬萬不能懈怠了。
長青甚至生出一種直覺——整個林家還是掌握在林叔良的手上,而這個男人憤憤所述的罪行,真的與他沒有任何幹系嗎?
長青持懷疑态度。
洞口越開越大,其後吹來瑟瑟的涼風。
長青回頭望了一眼還在打電話的屈黎,思量半分,還是決定一人鑽入了那黑洞之中。
蟻群再度合攏,待屈黎挂斷電話一望,哪還有長青的人影。
*
地道陰濕寒冷,五個人正快步走着,他們皆是一襲黑衣,蒙頭蒙面。整體呈現中心環繞狀,無形中将中間那人保護起來,那人手中抱着個巨大的物體,步履略顯沉重。周圍人顧及他,一起走慢了些。
隻是這步子一慢,便給了後來者追趕的機會。
一人率先發現不對,他奮力拍打着手臂,扯拉衣領,幾番動作惹得其他人不解:“你發什麼神經?”
“沒有,我身上癢,好像有東西……”
話還沒說完,這股癢意像是強傳染性的病毒飛速蔓延開來。
“老大,我身上也癢!”
“好、好像有蟲子在爬——”
“停下!!”
中間的那人悶着一口氣,終于喊停了隊伍。
刷的一下,火折子燃亮火苗,照亮一張扭曲而恐怖的面孔來。
離得最近的人率先發出尖叫:“老大你的臉!”
老大才困惑地皺起眉,便發覺這眉像是被粘住了一般,分外難動,好不容易有了褶皺的幅度,就感受到眉間強烈的異物感。
他幹澀地一眨眼,黑色的斑點物如同雨點般落下。
螞蟻,都是螞蟻,無處不在。
無處可逃。
随螞蟻而下的,還有刀刃的寒風,一道涼光閃過,五人便多了一人,那人笑着,将匕首擱置于中間那人的脖頸之上。
而其他人,早已紛紛倒伏一片,徒留中間人顫抖雙腿,厲聲質問:“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那人道,聲音如淬了冰:“取你命來了。”
一語末,鋒芒畢露。寒光現,人頓然倒地。
但血液并未從身下蔓延,隻因長青在最後一刻将刀刃轉變為刀背。
他終究還是法治社會孕育大的守法青年,實在狠不下心來殺人。
反正目的達到了,出去讓屈黎處理這些人即可。
唯一遺憾的是林季良不在其中。
長青接過那黑布包着的東西,小心翼翼掀開看了看,确定是《方丈仙山圖》真品。
他邁步準備往外走,卻突然腳腕一緊。
随之而來的,是他的心一緊。
緩慢回過頭,就見本該暈厥過去的中間人瞪着雙眼,猶如地獄爬上來的惡鬼,嘴邊挂着無邊癫狂的笑。
長青:……
他記得這個笑,上次這麼笑的人直接當着他的面自爆了。
不好。
強烈的不祥預感讓他毫不猶豫将那雙手砍下,拔腿狂奔。他幾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勁在跑,死死抱着手裡的畫,兩側石牆邊全是和他競速的蟻群。
生死時速,直到爆炸聲響起。
黢黑幽暗的通道瞬間被爆裂的火光照亮,灼熱的氣浪層卷噴射,一瞬間,空氣中都是令人作嘔得焦煳肉香味。
長青直接被掀起,騰空片刻又撞擊到石壁下落,一切發生得太快,他隻顧得上蜷縮身體保護那幅畫,其他的什麼都抛在了腦後。
以至于最後清醒過來,五感都是虛的,他整個人像是被千刀萬剮了般,身體沒有一處是不痛的。
而這樣的傷勢,竟還是在蟻群保護之下産生的。
長青恍惚地望着一地的焦黑螞蟻軀體,這些小家夥,在最後擋在了他和爆炸之間。
真是該死,他想:林家這些暗衛,真該那天走火一把把林家炸了才好。
長青艱難地喘息着,感受到空氣裡的氧氣越來越稀少。
還活着的蟻群又逐漸彙聚在身下,似乎也在催促着他快走,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爆炸急劇消耗了氧氣,再停留下去隻會死于缺氧窒息。
但也許是二氧化碳多少蒙蔽了些他的感知,身上的傷痛不再強烈,給了長青喘息的機會。他摸着驟亮後的黑暗一點點站起,跌跌撞撞地向外移動。
并沒有移動太久,就見光亮。
但随即出口的光亮很快被一個人影遮擋。
向他奔來。
*
無邊夜幕下,藍紅警燈交替閃爍,刺耳的警笛聲此起彼伏,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警察在嚴陣以待,賓客們全部集中于花園配合調查。他們大多神色慌張,并不明白方才還歡騰的拍賣盛會為何會變成這類狀況。
來往人中,有一些人穿着特殊棕色工裝,他們身上都别着一枚徽章,暗紅色,中心是一尊青銅鼎,下方圍繞一圈麥穗,上方大字刻着:
“華國國家文物部”。
林家已經被團團包圍。
屈黎的手筆,眼下他正在人群中下達着下一步指令。這些警衛是他提前安排的埋伏,一切本該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卻突生出了唯一的變故。
手上的對講機正不斷冒着嘈雜的人聲,卻忽然電流不穩,發出刺耳的幹擾聲。
再之後,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自屋外不遠處響起,成為點燃黑夜的那簇火引,濺起沸油的那滴水,瞬間劃破了寂靜。
所有的一切發生得極快,交織成一片迷蒙眩暈的光影,頗像一出現實主義荒誕喜劇。
屈黎心裡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那是一種直覺。他猛地擡頭望向那處,是被沖擊波摧毀的茂盛花圃。似乎尋常,但他毫不猶豫,将對講機交給身邊的同事,像出鞘的利箭一般奔去。
“長青!”
乍一聽,這聲呼喊有些陌生,不是熟悉的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