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為何要揚言要與你妹妹團聚?”胡钰欣疑惑不解。
“若祭祀大典上,我失敗的話,便隻有死路一條了。”幽雨眠歎息,“不過,這也并非最壞的結果。雨瑛離我而去後,我這顆心亦早已随她一同被埋葬了,我對蟒族失望透頂,對自己亦是失望透頂。雨瑛之死,說實話,我自認為,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雨瑛被埋葬在這孤寂的林深處,我怎能抛她而去?”
胡钰欣再次頓悟。
幽雨眠此次,怕是心如死灰,已然抱定赴死的決意,無論成敗與否,她已了無生念。
不可,這斷然不可!
且不說她天資卓絕,妖力深不可測,單是這份為族人赴湯蹈火、甘願舍身與邪神權勢一決高下的赤誠之心,便足以配得上這蟒族妖王之尊位。
妖王之位,舍她其誰?
胡钰欣由衷敬佩這位女中豪傑,怎能眼睜睜見她心灰意冷,自赴絕路。
同為女子,也曾身陷囹圄,也曾迷茫彷徨,但既然曾經的她們能夠惺惺相惜,互相扶持,一同沖破絕望的枷鎖,迎來嶄新的希望,那麼這一次也定然可以。
胡钰欣原本不過一介凡人,卻也能迅速适應這光怪陸離的世界,憑一己之力從人族皇宮救回許小裡,能識破化池玄武族的妖法詭計,能夠突破林深處鬼王藤的肆虐,冒險進入這幽界,與“自己”曾經的知己——幽雨眠重逢。幽雨眠又有何不可?
她們要并肩破繭成蝶!
身為女子又如何?
蘭譽公主亦為女子,在人族那禮教森嚴之地,她亦能憑借自身實力,躍居人族第一大将軍之位,依舊能夠為了堅守内心的信仰,不惜忤逆父皇的旨意,也要帶着真相冒險踏入窟魔山,為胡钰欣他們送上最為可靠的情報。而在對戰鬼王藤時,她縱使身為孱弱的人類,卻也不懼妖藤,為胡钰欣殺出一條血路來。
蘭譽公主亦是胡钰欣值得敬佩的女子。
***
“可是,你若身死,你的族民該如何?你真以為神權随着你的消逝便能一同被摧毀,蟒族就能重回往昔安甯?一個本就式微的上古妖族,若是在一日之間,同時失去了他們的妖王與信仰,又失去長老及祭司的統領,你覺得他們還能在這幽界安然度日嗎?我想,他們不出幾日,便會因為秩序的崩塌,而盡數殒命于這幽界。屆時,作為窟魔山四大上古妖族之一的林深蟒族便真的要銷聲匿迹,湮沒于曆史的長河之中了。”胡钰欣惋惜道,眉宇間盡是憂慮。
“這……”幽雨眠欲言又止,神色複雜。
“更何況,倘若你的計劃失敗,你的族民未能與你同心同德,他們縱使目睹這些殘忍的真相,卻依舊不敢與神權抗衡的話,你将是孤身奮戰,那麼面對如此強敵,你必敗無疑。你對于神權而言本就失去了利用價值,倘若再被他們察覺你有反抗之心,你還覺得你能保全性命嗎?你被獻祭後,神權定然還會扶植新的妖王上位,她将取代你的位置,成為全新的傀儡。而在未來的歲月裡,神權依舊會如期舉行祭祀,還會有越來越多的蟒族女子被送進那暗無天日的偏殿,被送上死亡的祭壇,被強行灌入劇烈的毒藥,眼睜睜看着自己年輕鮮活的生命定格在那黑暗孤獨的狹小棺木之中,永世不得超生。蟒族的年輕姑娘們依舊會終日籠罩在被獻祭的痛苦與恐懼之中,她們不願用自己真真切切的生命去賭一個冷漠無情的妖神降下的虛無缥缈的福祉。” 胡钰欣越說越激動,聲音也提高了些許,但随即又壓低下去,怕被人聽見。
“蟒族的姑娘們,她們雖則力有不逮,卻也是值得尊崇的生命,她們肩負着一個妖族開枝散葉的重任,她們要在這暗無天日、度日如年的幽界中艱難孕育,忍受着痛苦誕下蟒族的血脈,她們亦是何其無私。孕育生命并非她們的本職,而是她們用無怨無悔換來的恩賜。”
“故此,我認為,蟒族的姑娘們更像是神明,她們具備着神明應有的無私奉獻、默默無聞、堅韌不拔的精神,她們才是蟒族值得信仰與敬佩之人。而蟒族千萬年以來信奉的那所謂妖神,他有做過何等貢獻嗎?所謂的天生異象,霞光照世,也隻不過是起到一個心理安慰的作用,實際有效果嗎?你的确天賦異禀,是萬年難得的修煉奇才,可天賦難道不應該是你與生俱來的嗎?為何要被說成是上天恩賜呢?在我看來,你們信奉的神明根本拯救不了你們。”
“扪心自問,千年前蟒族遭遇鬼王藤肆虐,殘害了多少族民的生命,是誰在關鍵時刻開啟傳輸法陣,帶領族民躲入幽界這個臨時庇護所,躲過了鬼王藤與人族的屠戮?這千年以來,又是誰含辛茹苦帶領全族妖民在這荒涼凄楚的幽界,逐步建立起全新的家園?都是你啊,幽雨眠,你才是拯救了蟒族的神明,你比那所謂的妖神要厲害上不知多少倍。”
“一個神明若是要靠着獻祭平民的性命作為交換,才降下福祉的話,那麼這就不能被稱為無上神明,此乃地獄惡魔,根本不是神明。” 胡钰欣言辭如刀,目光灼灼,掌心的溫度更是灼熱如火。
卻不知她這樣一番深沉的話,幽雨眠又能聽進去多少。
沉默良久,幽雨眠方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你說得對,可是我們僅剩下不到半日的準備時間,哪怕有你的輔助,我恐怕也難以徹底打敗神權的密網。”幽雨眠眉宇間盡是憂慮。
“這點你就無需擔憂了,确切來說,本王這次來到蟒族,可不是獨自一人單槍匹馬闖進來的。”胡钰欣微微一笑,神色笃定。
“你還帶了幫手?”幽雨眠聞言,頓時喜上眉梢,如負重釋。
“他們都是本王最忠實的夥伴,絕對靠譜,隻是……方才那幾個奴婢沒向你說明嗎?”胡钰欣眉梢微蹙,有些疑惑。
“是我太過焦急了,隻顧着與你相見,所以……”幽雨眠有些赧然。
“無妨,一切尚且來得及。” 胡钰欣擺了擺手,寬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