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豹族大殿辭别而出,胡钰欣領着許小裡與銘玟二人,信步踏上了茫茫雪原。三人漫無目的地踱着,雪原寂寥,天地間唯餘一片素白,偶有寒風掠過,卷起細碎的雪屑,打在臉上,生疼。
這一走,竟是踏遍了領地大半,沿途所見,客棧皆是冰晶堆砌而成的矮房,棱角分明,寒光凜冽。豹族習以為常,視若尋常居所,可他們這等狐妖,卻着實難熬。冰晶觸之生寒,寒氣直透肌骨,饒是修煉了寒氣妖法的胡钰欣,也覺得渾身不自在。
胡钰欣心頭頓時泛起一絲懊悔,暗道當初若應了謝聽雪之邀,直宿大殿,何至于此。然此刻後悔,已是遲了。三人隻得長歎一聲,尋了一家看似尚可的客棧,權且将就。
踏入冰晶矮房,一股凝冽的寒氣便如潮水般湧來,裹挾着冰晶特有的清冷,直撲面門。
“咦,奇怪。”胡钰欣下意識地攏了攏狐裘的領口,身軀不自覺地蜷縮起來,牙齒竟不受控制地輕輕打起戰來,“外面冰天雪地,雖寒冷,但本王倒不覺得如何刺痛,怎的一進這屋子,便如墜寒窖,寒意刺骨?”
“或許是因為這冰晶的緣故。”許小裡輕聲道,“這冰晶乃上古流傳之物,非同凡俗,其内蘊藏的寒意,遠比外界風雪來得更為凜冽、純粹。”
“哦?你這隻小狐狸,消息倒也靈通。”胡钰欣湊近許小裡,狐目半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連本王都不曾聽聞此等說法,你從何處打探來的?”
“我其實也不知道,這還是斷月長老告訴我的。”許小裡解釋道,“幸得我們從軒轅殿帶來的衣物被褥厚實暖和,尚能勉強抵禦這冰晶的寒意。哦,對了,說起這冰晶,倒也并非全無好處。”
“哦?說來聽聽。”胡钰欣一邊将被褥小心翼翼地鋪展開來,動作間帶着幾分因寒冷而不自覺的僵硬,一邊好奇地探問。
“斷月長老說,此冰晶非但寒氣極盛,更蘊藏着濃郁的天地靈氣。隻需在冰晶上靜卧一夜,體内妖力便能得到顯著的淨化與調和。”許小裡娓娓道來。
“竟有此等奇效?”胡钰欣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随即喜上眉梢,“那本王可得好好把握這等機緣,定要在這冰晶上好好‘享受’一番!”
若是真有這般裨益,區區嚴寒又算得了什麼?縱使無被褥相隔,她也要在這冰晶上躺上它十天半月,讓妖力得以淬煉淨化。
“我勸你還是悠着點吧。”許小裡無奈地搖搖頭,“以你如今強大的妖力,這冰晶對你的益處,怕是微乎其微。倒是你這般折騰,夜裡着了涼,染上風寒,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這隻小狐狸,就是盼着本王不好受,是吧?”胡钰欣猛地起身,杏目圓瞪,帶着幾分惱意質問道。
“我沒有那個意思。”許小裡也站起身,正色道,“我純粹是怕你生病,耽誤了我們此行的正事。若真到那時,我還得分心照料你,豈不麻煩?”
“你是我許小裡的未婚夫君,本王若真病了,你難道不敢守在身邊,悉心照料,直至痊愈?”胡钰欣聲音轉柔,雙眸含嗔帶怨地望着許小裡。
“你這話說得……怎麼感覺你很渴望生病的樣子呢?”許小裡哭笑不得,剛将被褥上的褶皺撫平,胡钰欣一個翻身,便又将他費了半日功夫才弄好的被褥揉得皺巴巴的。他長歎一口氣,索性不再理會,任由她在被子上翻來滾去。
恰在此時,銘玟端着一桶熱水匆匆而回。一推門,便見房内此情此景——胡钰欣在被褥上滾作一團,許小裡則似早已習慣,正無奈地望着她。銘玟面上一熱,連忙放下熱水桶,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驚擾二位了。”說罷,便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瞧把孩子吓得。”許小裡望着銘玟倉皇離去的背影,忍不住笑道。
胡钰欣也覺得有些尴尬,連忙從被褥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捋了捋被自己折騰得有些雜亂的長發,故作不經意地問道:“本王方才……可曾失了禮數?”
“你自己覺得呢?”許小裡彎腰,将銘玟擱在門口的熱水桶輕輕挪到房中靠牆的位置。桶内熱水尚燙,升騰起大團大團白茫茫的水汽,氤氲彌漫,将這間原本冷硬的冰晶矮房,竟襯得有幾分如夢似幻,宛若人間仙境。
“冷嗎?要不要先喝口熱水,暖暖身子?”許小裡看着胡钰欣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柔聲問道。
這雪原異境裡的冰雪雖是天然,卻終究是憑妖力幻化而成,非同凡俗。胡钰欣修煉的雖是寒氣妖法,但在這等強盛而純粹的寒氣之下,她感受到的冰寒,與其他妖族并無二緻。
“不必了。”胡钰欣擺擺手,忽又來了興緻,“本王想去外邊再走走。”
“你這性子,真是說變就變,倒也有幾分雅緻。”許小裡無奈,卻也不強求,隻好将熱水桶用一層薄薄的布簾遮擋起來,以防寒氣過甚,随即緊跟着胡钰欣出了門。
銘玟就守在矮房外不遠處的角落裡,見胡钰欣與許小裡一前一後出來,又不禁回想起方才在門縫裡不小心窺見的旖旎又微妙的場景,臉頰微紅,更顯局促。
“銘玟,”許小裡看出了銘玟的尴尬,便主動開口道,“我和妖後大人要去街上随意走走,你……是願意跟着我們一起去呢,還是留在這裡守着房子?”
銘玟順着許小裡的話頭,連忙道:“我還是留在這裡守着吧,二位大人自去便是。”
“嗯,甚好。”胡钰欣對這個識趣的選擇顯然頗為滿意。
許小裡面上也露出一絲笑意,但心裡卻沒先前那般輕松了。銘玟不去,就意味着接下來,他又要獨自面對這位心裡揣着無數小九九、行為更是難以捉摸的“妖後”了。
***
二人信步踏入了豹族的街市。雖是身處雪原,四周瓊瑤鋪地,銀裝素裹,但這街市卻并未顯得半分荒涼蕭索,反而處處透着幾分别樣的熱鬧與生機。商鋪鱗次栉比,多是冰晶砌就,在稀薄的天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澤,屋檐下偶爾懸着冰棱,折射出七彩微光。行人雖裹着厚實的皮裘,步履間卻并不見遲滞,時有低語笑語傳來,與風雪聲交織,竟也成了一曲異域的冬日小調。
胡钰欣的目光卻并未在這些景緻上過多停留,她的心神早已被街邊琳琅的小食攤點勾了去,尤其是那些屬于雪原豹族的獨特風味,更讓她垂涎欲滴。她心裡暗忖,既來之則安之,任務尚待時日,不如便将這趟外出,權作一場難得的閑遊雅賞。
“我們此番出來,可曾備下多少盤纏?”胡钰欣斂了斂心神,側首向許小裡問道,語氣中帶着幾分期待。
“待我看看。”許小裡從容地自腰間解下那繡着暗紋的錦囊,入手沉甸,顯然并非空囊。他指尖輕拂,便從囊中取出幾塊金光燦燦的元寶,“瞧這分量,想來足夠支撐到我們啟程歸去。”
“那便好。”胡钰欣聞言,眉眼一揚,随即指向不遠處一個正用冰塊雕琢着什麼的小販,吩咐道,“本王要那冰糖葫蘆,串最大的。”
“你當心些,這冰天雪地裡,吃這等寒涼之物,也不怕凍掉你的牙齒。”許小裡嘴上這般說着,調侃之意更濃,手上卻已快步上前,為胡钰欣買來一大串紅豔欲滴的冰糖葫蘆。那山楂被糖漿裹得晶瑩剔透,再覆上一層薄薄的冰雪,在冬日陽光下閃着誘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