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隔天下午。
盯着陌生的酒店天花闆,我癱在床上,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記憶還停在昨晚,意識裡暈倒前最後一刻,是我扛着雅美子倒在溫泉邊的大理石上。
——光着身子。
……沒所謂,活兩輩子的人怎麼會介意這些。
但不管怎麼說,沒有掉進私湯裡嗆水自然是再好不過,相信以柳生的聰明才智不會慌不擇路地帶仁王雅治直接闖進來,最起碼也會呼喚一個私湯的女技師幫忙吧。
……應該。
青少年即便是看到了自己媽媽的身體,都挺讓人尴尬的,更何況是同齡異性。
“呼……”深呼一口氣,我嘗試甩掉腦子裡會讓人窒息的可能性。
陽台連接主卧的門被推開,大片光暈随雅美子聲音一起灑落進房間,打斷我逐漸陷入的思緒,“呀,你終于醒了!”
不習慣驟然變亮的室内,我眨眨眼睛,好半晌才回複,“是的,你醒來很久了嗎?”
“也就比你早幾個小時吧。”雅美子嘿嘿一笑,坐在床沿邊,我順着床墊下陷往她的方向傾斜。
“餓嗎?”雅美子伸手整理我的頭發,低着頭我對視着。
我搖搖頭,用臉溫順地觸碰她指尖,即便仁王雅治不厭其煩描述雅美子的邪惡統治行徑,但我依然認為她是一個可靠且溫柔的大人。
想必雅治自己也這麼覺得。
“先補充點糖分緩一緩,等會兒就能吃晚飯了。”雅美子變戲法似的拿出一顆糖遞過來,我不做思考,順着她指尖含進去。
雅美子的手指在我的視線裡一頓,手指換了個方向輕掐了下我的臉。我感覺頭頂響起一聲聽不懂意味的輕歎。
“走吧,他們在餐廳等着呢。”一天沒有進食,經過提醒才感到自己有些饑腸辘辘,我迫不及待地想跳下床,卻雙腿一軟差點跪下。
幸好床邊的雅美子及時扶住了我,頭頂又傳來一聲歎息,“你呀……”
我略不好意思的抿抿唇,朝雅美子露出一個抱歉的微笑。
感覺自己最近确實有些太小孩行徑,難道裝小孩太久内心也會變幼嗎?
這太可怕了。
在雅美子虎視眈眈哦不,是無微不至的照看下,我們完好無損地到達餐廳。
看樣子除了我們倆,其他人都到齊了。
仁王叔叔提前預定了酒店頂樓的位置,我和雅美子落座窗邊,外面的景色一覽無餘。
此時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還剩三分之一的夕陽卡在遠處大廈和舊商店之間。
“真好看呀……”扶子女士托着下巴,對着窗外發出感歎。
體貼的玉明男士正在幫她分切面前的牛排,聞言也往窗外看了一眼,點頭表示附和。
夕陽的景色确實美,但我卻沒好意思擡頭,因為柳生和仁王雅治就坐在我的正對面,先前被雅美子打斷的思維又席卷上來。
我開始懊惱剛剛為什麼不先向雅美子打聽一下昨晚的具體狀況,現在這個場景是不可能問得出口的。
正糾結中,視線裡伸來一雙手,将我面前的牛排端走。
視線跟着餐盤往上移,仁王雅治的白發在夕陽照射下半邊橘紅,金閃閃泛着光,在意識到我的視線後,很自然地笑了笑,開始低頭切牛排。
三月的劄幌氣溫還偏低,但酒店的暖供應充足,讓我有些微微冒汗。
……先不管了,就這樣吧。
雅美子探過頭,假裝不滿:“喂喂,臭小子你姐姐我還坐在這呢,怎麼先不給我切?”
“你下午才剛吃完一份炸雞欸,晚一點也沒差啦。”仁王雅治一心和面前的牛排做鬥争,頭擡也不擡。
“嘁你小子,太讓姐姐心寒了呀。”雅美子右手搭着我肩膀,神色侃侃。
柳生安靜地聽着我們對話,沒有參與,靜靜享受自己的晚餐。
我想了想,伸手将面前咖喱豬排遞給他。
也許是食物出現的有些突然,柳生手一頓,半晌才接過去,看向我說,“謝謝。”
其實咖喱豬排是不是柳生愛吃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每次在人多時,吃飯都隻吃面前的菜,不多伸一厘米筷子。
柳生比呂士這人吧,看似好接觸,上小學的時候,女生們都說他紳士禮貌,但實際上高冷的要命,也固執的要命。
切好的牛排放回視線裡,我高興地同雅治說了聲謝謝。
仁王雅治朝我擠擠眼睛,任勞任怨地端走雅美子面前的牛排,手似“不經意地”将檸檬汁遞給柳生。
其實最細膩的人還是雅治。
我們一行人吃飽喝足來到餐廳外的觀景台上,等待今晚的煙花降臨。不到夏季,劄幌沒有盛大的煙火大會,這次的煙火純粹是酒店為了感謝旅客自己放的。
但我們依舊有些期待。
夕陽慢慢下落,夜幕緩緩上升。我們所在的觀景台,能向下俯瞰這座城市大部分夜景。
北海道的燈光不如東京大片的霓虹燈絢爛奪目,但星星點點,慢慢連成一片委婉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