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聽起來都令人心驚膽戰。
霍邈眨掉眼睫上的水霧,想,她得趕緊回去了。
她低頭,固定好眼鏡,握住傘,将附在周身的靈力罩撤掉。
她不緊不慢做好每一步,圍在天上的金丹鳥見狀,撲閃着翅膀發着此起彼伏的尖銳嘹亮,紛紛朝天長嘯,而後快如羽箭,射向霍邈。
霍邈眼神一凜,躲開,她被真真假假的金丹鳥包圍,每打散一個它們便立馬重新生長歸來,所用時間估計一秒都不到。
她行如鬼魅一般迎着金丹鳥的方向後退,抓空了無數,遂抛傘,将圍堵在自己臉上快踩到她頭上的幻影們震碎。
她透過鏡片,朝天上望去,匆匆觀察了一番,思索誰的身上有特異的地方。
她飛身于半空,任憑那些幻影在她身上留下大小不一的傷口,胳膊上,脖頸處,腰部,大腿,小腿,包括臉,露出來的皮膚沒露出來的皮膚全被灼燒了個遍,流出的血染髒了衣袍,附于衣上的羊絨白毛被血水浸濕,柔軟蓬松的毛變成一根一根豎起。
霍邈右眼被那火球燙的幾乎難以睜開,手背裂出無數細密的傷口。
她故意不躲金丹鳥的攻擊,讓它們來傷害自己。
它們越是這樣幹,她便越強。
行動速度随着幻影們的攻擊驟如閃電,霍邈化成不可捉摸僅憑肉眼也極難觀測的白光,像刀劍相抵的殘影,迅速,果斷,披荊斬棘斬斷了所有妄念,觸到虛無也能将其割裂。
她穿梭于金丹鳥群中,驚起一片,認真盯着從自己臉旁閃身擦過的每一隻金丹鳥,然後一一排除。
真的到底在哪?
鏡框已然開始發燙。
對她圍追截堵的幻影不再追着她傷,而是歸回原位攢力沖她吐火球,霍邈無視任何對自己造成的危險,全然接受,将它們化為自己的力量,從一頭到另一頭來回折返穿梭,她整個人化作一把寬大的巨刀,在幻影中來回橫掃幾下,幻影便消失大半。
在它們重生前的最後一秒,霍邈定在原地,強迫自己無視鏡框要熱到爆炸的觸感,将隐隐已經開始和自己皮膚貼合的鏡腿當成原有挂件,眸中收攬一切。
已經開始複活的幻影模糊成大大小小的光圈,散成了滿天星。
霍邈視線掃來掃去,突然盯住某一處羽毛光澤略平滑油亮的金丹鳥,瞳孔驟縮,因為興奮過度嘴角猛然咳出大片血……就是你!
她眉毛狠狠一擰,昔日再如何波瀾不驚,淡漠平靜覺得世間一切都很無聊的表情在此刻被戰栗到極點的興奮打碎,胸膛中那顆心髒燒起滔天猛烈的大火,滾燙到似要沖破胸腔。
她要活命,她要活下來,她要活得久。
越久越好。
她不能早早就死掉,不能看着别人繼續走自己的道,遊曆山海,結交朋友,而自己卻隻能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闆裡,無助又悲痛的死掉,不能在三月風光正好的春天,讓世上,讓整個修仙界再無她的身影。
不能讓母親抱着她的墓碑哭,不能讓自己的師傅隻能短暫地教她一時。
她要留下來,她要死纏着這個世界不放。
心聲仿若是最後一道油,蠻橫無理地澆灌進來,讓所有情緒第一次如此絢麗野蠻的炸開。
霍邈眼底已有血色,她咬緊下颌,将眼鏡恢複原來正常的形态,扯住真金丹鳥的羽毛,冷聲道:“要怪就怪你小看了我,要怪就怪你不把我這個病人當回事。”
說罷,霍邈手起刀落,将畫眠死死卡在真金丹鳥的脖子上,調用全身靈力,狠辣地往下劈去。
金丹鳥痛苦地叫着,聲音凄厲,刺的霍邈耳朵向外緩緩出血。
它扇動不了翅膀,想不到霍邈的速度竟然可以如此之快,召來所有幻影,換了池中的景。
一時天崩地裂,腳下所踩之地化為一望無際的岩漿,咕咕冒着泡肆意翻攪滾動要将霍邈吞入。
刀山火海滾燙岩漿還有虛幻的影子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霍邈,如此霍邈也不曾松開手上一分力道,哪怕五髒六腑都要破裂,手腳四肢馬上斷開。
還差一點……
就一點……
岩漿近在咫尺,霍邈咬緊牙,不顧自身極限加重手上力道,将全身靈力聚在傘上,繼續瘋狂地注入再注入,将自己抽空成一個紙人。
降落的速度又快一分,霍邈于半空中勢如破竹,氣貫長虹,似要将此處劃出一道窟窿,從上往下如耀眼彗星極限墜落。
用肉眼早已看不清她的身影,她模糊成一個白色光點往外發散着能量,持畫眠砍的金丹鳥不住嚎叫。
在霍邈堪堪要摔進那沸騰岩漿中時,手上的畫眠突然一松……
霍邈猛地瞪大雙眼,看清了眼下實景。金丹鳥的脖子……終于被她大力生生砍斷了。
她與岩漿短暫觸碰一秒,衣角落進裡面,淺淺擦着燎了個邊,燒成了黑色。
心髒噗通噗通不停撞擊着胸腔,霍邈一時呼吸不上來,腦子裡隻有一個想法……金丹鳥死了。
伴随着這個想法而來的,是壓抑許久的疲勞,霍邈失了神,手指無力地垂下,松開了畫眠。
所在之處驟然化成一片空白,随後發出一聲震天動地山崩欲裂似天快要塌了的聲響。
在外不明所以,快要打起瞌睡的聖素手被這動靜猛地震醒,還來不及查看什麼情況,就被一股大力彈開數米遠,她及時伸長兩側黑袖,擋住了這卸不掉的力。
模模糊糊的,她在一片攜着灰塵翻飛的石子中看到了霍邈的身影。
照陽和落雲也看到了,她們紛紛将視線聚在霍邈身上,胸腔中一直緊緊提着不放的心髒終于在此刻松懈,疲憊突然不講道理地灌入她們的身軀,讓緊緊繃着的神經斷掉,僵硬的四肢軟成一攤泥。
血液再次溫熱地流轉,她們閉眼,放心地昏睡過去。
岩幽之地被毀了個徹底,殘破不堪,七零八碎。
所有人被這動靜震飛出去,随着那大小數不清的石塊,落到了地上。
混着沙石的暖風擦着她們的面頰輕輕拂過,刮向天際,一旁的枯樹晃了晃幹扁的枝桠,碎屑落了滿地。
從天而降照向此地的金色光柱,隐于了天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