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抓起一撮自己的頭發,再松開手。掌心躺着一根發絲,她一吹,那發絲悠悠飄到了床底。
她瞬間就想到自己撞見霍邈時對方死裝着的鎮定和從容,那一咳嗽,說實話,真把她給吓着了。
霍邈沒當着她的面那麼咳過,或者說從沒在寒極宮那麼咳過,所以時間一久誰都覺得她像個身體健全的人,都忘了她是要喝藥的了。
想到這,祢春狠勁兒咬了咬牙,下巴繃緊。
她擰着眉,胸膛起伏兩下,抱着破鸢翻了個身。
可憐成什麼樣她都不會理的。
祢春額頭抵着冰涼的刀柄,翻來覆去,眼皮掙紮許久,還是張開。
在那池子裡,她估計受了很大罪,身子本就爛還遭了那種無法估量的沖擊,走那麼久的路,一直撐着不喊痛不喊苦還要面對一個莫名其妙的自己,祢春啧了一聲,往隔壁看去。
那裡隔着一面牆,她看不出來什麼。
祢春撇了下嘴角,越想越是心亂,思緒纏成一團毛線球根本不知道要抓住哪端開始解。
她眉擰的更狠,在一種很紊亂無序的狀态下強迫自己睡了。
或許是缺乏安全感,從岩幽一路以來根本無處發洩的感情已經快要撐爆了她的心口,無理蠻橫地彙入四肢百骸。
祢春做夢了。
她做的夢正如她理不清的頭緒一般,朦胧,混亂,夢中,腿腳像被掰折,眼睛像是瞎掉,總之看不清路也使喚不動胳膊腿。
像一頭困獸被定在原地,隻能原地抓狂。
對于這種在夢中還有清醒頭腦,理智想法,自我意識的情況下,祢春選擇倒頭就睡。
大不了就夢中夢。
能怎麼辦。
祢春坐在床上,慢慢阖上眼睛。
可惜,睡不着。
她猛一睜眼,揉着惺忪的雙眼,眼睜睜地看着眼前的幻境變成另外一個樣。
夢境就是這樣,上一秒在家下一秒就能送你到懸崖。上一秒還吃着飯下一秒就把你扔到沼澤裡,運氣不好身後估計再給你配幾個奇醜無比的玩意兒追。
祢春憂郁地望着天。
發現這次變得環境很不錯。
竟然是一間屋子。
有床有桌子,應有盡有,特别豐富。
唯一奇怪的就是……這裝置特别像婚房。
造好夢進到夢境中的霍邈同樣抱着這樣的想法,站在屏風後,腦門上整齊劃一地露出一排黑線。
她打量四周的幻境,想起自己造夢時的念頭。
她貌似想的是……隻要幻境夠用就行。
知道随便,但哪能想是人家大婚夜用的婚房……
霍邈抱着胳膊,在屏風上投落下一片陰影。
因為好奇正在打量四周環境的祢春眼尖發現了她,支着下巴對着花雕屏風的方向喊:“什麼人?出來。”
霍邈轉過去身子,對着鏡子照了照,擦掉嘴邊的血。
造夢時,為了更準确,她投了點靈力進去,但想着這東西估計不會耗費她多少心神于是便沒當回事,反應過來後她已經被流竄在體内不受控制發狂了許久的靈力給傷到了心口。
小東西真是不容小觑。
霍邈檢查自己衣服上有沒有沾到血,于是等出現在祢春眼前時就浪費掉了許多時間。
本着這是夢,所以想做什麼都能行得通且最重要的是和現實毫無關系的念頭,祢春比平日狂了許多。
比如坐姿,再比如表情。
這會兒就是變出來魔修,她都能轟轟烈烈地和對方打上一場,正好排解舒緩一下令她困擾難耐的情緒。
但誰知來人是霍邈。
令人意想不到但又……正确。
畢竟祢春想霍邈想的時間不算短。
“還真給我想來了。”祢春低聲道。
霍邈聽進心裡,一怔,随即笑意湧上面龐。
祢春及時暴呵一聲,讓霍邈生生停步,笑意卡在了臉上。
“别嬉皮笑臉的!站好!”這人不加掩飾道。
霍邈不笑了,往前走了兩步,想靠近祢春。
祢春又是一聲:“立正站好,沒讓你動别動!”
霍邈不動了,抱着的胳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擺,還是改為一手負于身後一手虛握成拳放在腰帶附近了。
祢春眯了眯眼,看她這姿态,覺得這夢中霍邈和現實中的霍邈沒什麼區别,說她無趣。
不能動又不能笑的霍邈:“……”
祢春和她對視,兩個人一高一低,安靜淡然。
婚房那一縷一縷豔麗的大紅似能調動人心,在空氣中,兩人彼此眼中滋滋地冒起火花。
或許因為這裡是夢,祢春肩膀塌了下去……她再也不能一直這樣裝平靜了。
從岩幽到回到越越集市期間所有的愁悶煩躁火山噴發一般炸在喉中,粘膩磨人,燒的她血管斷裂,神經崩斷,理智全無。
那熟悉的腥甜味又冒出,即便在夢中,都是如此真實,讓祢春一陣作嘔。
她血液上了腦,太陽穴突突跳,猛地站起身。
這裡是夢,她不需要注意什麼,夢醒了一切便散了的念頭在她腦中愈發清晰。
她能說任何話,做任何事。
霍邈視線一直跟随着她的動作,起身、走動,始終沒有離開。
她清晰可見對方眼底的紅血絲,将她的疲容看在心中。
她想……祢春的心中或許已是崎岖不平,坑坑窪窪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