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歡有個秘密——
她撒了謊。
她跟着華宗的人,不是為了調查元脈一事,而是為了借機溜出雲間派。
但不論是雲绮師姐說的偷或是小烨說的拿,其實都不對,準确說來,應該是托付。
在雲漪師姐派她去通傳的那個夜晚,她走進竹屋,蹲在師祖榻前,聽師祖神智不清地講述過去那些故事,然後将項鍊托付給她。
“大,大人……還……秘密……”
雲歡猜師祖是想讓她替自己還項鍊給那位大人,并且保守這個秘密。
要是來的是雲漪師姐就好了。看着師祖昏睡的面容,她握緊手上的項鍊,沒有任何頭緒。
大人究竟是誰?在哪裡隕落?要怎麼還?
她一無所知,直到聽到石長老的話。
“不如在下留在此處,全力配合副掌門調查。少主們有要事在身,耽誤不得,還望貴派網開一面。”
她靈機一動,或許可以先從陰山找起。
但要找什麼?她不知道。
直到席子瑞抱着小烨回來的那天,她和淩栾給人清創、包紮和上藥,忙碌了大半宿,頭昏腦脹的,一時忘記淨手,就去摸那條項鍊。
發現沾上血,她懊惱地去擦——
然後那半節晶柱在夜色中亮起。
盈盈紅光裡,熾熱的溫度令人握不住。情急之下,她念出師祖曾教給她的咒語,目視虛無的火焰升空,将晶柱沾染的血迹燒盡。
再後來,她陸續試過自己的血、琅矜的血,甚至是混元獸的血。晶柱浸在赤紅裡,晶瑩剔透,暗淡無光。
它隻對華烨的血有反應。
是她的血特殊?還是……雲歡想不明白,或許一路跟着她,最終就能找到答案。
但隔着重重人群,雲歡對上她的目光,忽然很沒有底氣。
往日犯錯,她會乖乖道歉,接受懲罰,但有時性子上來了,也要鬧一鬧,因為知道不管怎麼樣,師姐們都會寵她,師妹們還會逗她。
但小烨……會怎麼做呢?
如果沒有她,石長老就不會被留在雲間派;有石長老在,說不定早就救出了卓小姐她們,地道也就不會坍塌,害她受了那麼重的傷。
她很慶幸能遇上小烨,有了出世以來的第一個朋友。就算沒有晶柱這一回事,也情願如此。
但小烨……還會和她做朋友嗎?
雲歡不知道問題的答案,所以對上她的目光,一度很想逃走。她欺騙了人家,而師祖曾教導她,人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
于是雲歡咬咬牙,順應她的招手過去。
漫長的十幾步路裡,雲歡反複鼓起勇氣,又反複洩氣,最後深吸一口氣,俯下身,等待她的判決——
“我知道。”她笑起來,“是你拿走了師祖遺物。”
“好了好了,别哭了。”阿也無奈地拍拍雲歡後背,察覺自己肩頭又洇開一團濕意,開玩笑道,“知道我口渴了?”
雲歡抽噎道:“你早就知道了還不跟我說!害我提心吊膽的,生怕你以後再也不理我了!”
“誰還沒幾個秘密了?”阿也眨了下眼,打趣道,“我這不是替你打掩護嘛。”
“你!”雲歡作勢去拍阿也肩頭,見她不躲不避,要受下這一記,反倒收回手,瞪她一眼,“好了,說正事。”
她擦去臉上淚痕,與淩栾對視一眼,點點頭,讓出位來。
淩栾遞去水囊,壓低聲音,“席子瑞那一組失蹤了,但命牌仍在。芳長老讓我們按原定計劃行事。”
老實說,她并不驚訝席子瑞會失蹤,而是意外芳芪堅持按原計劃各個擊破,這代表原有的一組要拆分出來。
阿也環視一周,加上她,一共三十人——
最适合拆分的就是她與華谏這一組。
她不用隐藏實力,且華谏有扇靈相護,自保無虞,而其餘組要麼實力互補,要麼以強帶弱。
“我們之中,唯你特殊,中了幻境,想必……”淩栾也有此意。
不等她說完,阿也沖淩栾點頭,對上她擔憂的眼神,聽她躊躇道:“但你身體……”
“無妨,方才一時不察才中了陷阱。”阿也幹脆利落地起身,放聲道:“多謝諸位關心,我已無恙。”
淩栾接着道:“按原定計劃行事!”
有人提出疑惑,“好像……少了一組。”
“席師兄先行一步,替我們探路。”淩栾道,“其餘部分由華烨與華谏代替行事。其餘人分散,尋找線索!”
席子瑞是如何失蹤的?
頭頂是沉積倒挂的石鐘乳,腳下是同樣灰白的材質,四面八方都被封死,甚至沒有透氣孔。
目光掃過環形壁面,忽然定格在居中的四方錐塔上,塔尖的骷髅頭骨的雙眼裡有兩點綠光微閃,透着森森鬼氣。
與其它不同,這顆頭骨處于唯一能俯瞰整個岩洞的位置,邊緣被青苔的汁液染出一片新鮮的綠色——說明剛被人移動過不久。
也就是說,有人拉她入幻境,吸引大家注意,然後席子瑞借機離開?還是說,這隻是個誘餌?
阿也眯起眼,一試便知。她湊近淩栾,低聲道,“那裡有異樣,待會我先試試。”
“不行。”淩栾否決,“我來試。”
“若真有危險,你還得顧着雲歡。”阿也搖頭,“信我,我不一定能解決,但至少來去自如。”
“我……”對上她胸有成竹的神色,淩栾還是動搖了,微微颔首,“那便助你一臂之力。”
她在那座塔前站定,揚聲道:“集合!二人一組,站在我身後!”
弟子們立刻行動,回歸原來的小組,在塔前列成一隊,以淩栾為首。
“等等。”差點忘了還有一個。阿也走向角落的華谏,餘光瞥見他手背上的瘢痕,一愣,拍臉的力度下意識放輕了,“師兄?華谏?”
“唔——”華谏睜開眼,模模糊糊見到人影,一把抓住她的手,待意識回籠後立即松開,改為扶着頸後,别過臉,“你……雲歡下手可真夠重的。”
“關心則亂。”阿也替雲歡辯解一句,補充道,“計劃有變,我與你分開,先行攻塔。”
“我攻它。”她指向正中的那一座,頭骨眼中綠光閃閃——一看就是塊難啃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