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梅丢下一句話走了,隻剩袁玉衾一個人在屋裡,眼淚忍不住擠出眼眶。
‘你煮雞蛋豬肉給阿爹沒?’
‘就會生女娃!’
‘這個婆娘又在那唱歌,唱什麼。’
一句句話像刀子一次次淩遲她,袁玉衾望向門外兩個女兒,“可可欣欣,你們在幹嘛。”
兩孩子這才放下手中的石頭走回來,“手都髒了!去洗手。”玉衾看着兩娃指甲縫塞滿黑泥有些生氣。事到如今她隻剩唉歎,“要不是為了你們兩,我早離婚了。”
小女兒聽不懂她的話,扒了扒褲子,袁玉衾會意幫她脫褲子,讓她蹲下。
林欣欣卻不肯蹲下,“撇着…撇着……”
她有些驚訝,沒一會就領會她的小心思,前天看見隔壁的表哥站着拉尿射好遠,她也想這樣!暗淡的臉上終于綻放出久違的笑容,“誰讓你在我肚子裡把它弄丢了!”
“哈哈哈……”小人兒稚嫩的笑聲融化了所有的冰冷。
“娘,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林可可側着着腦袋問。
袁玉衾撫摸着大女兒的頭,開口想說什麼嘴裡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幾天後林大可又來到了嶽母家,何雪梅忙叫袁玉衾收拾東西回去,小女兒抱着阿爹不肯撒手。
“得回去開心了吧!”外婆對着兩孩子說,順手從口袋裡拿出一疊舊錢放進行李裡。“拿去給孩子買點吃的。”
“不用了。”袁玉衾伸手要擋住。
“要吧,要吧。”何雪梅說着轉身回了屋。
走出村口袁玉衾心口一熱,小的時候二哥整天在家裡看書不幹活,娘從來不批評他。而自己總要幹一堆活,現在才能感受到一點母親的關愛。
回去兩個月袁玉衾便發現自己又懷孕了,幸好同村有熟人開診所,花了錢做檢查夫妻倆才安心等孩子降生。
林可可隻記得那天一個陌生的老女人來她們家,大人們就說你們有小弟弟了,你們以後要抱弟弟……
小兒子林業峰一出生就體弱多病,久不久便感冒發燒,看了幾次迷信說跟父親命不合,得讓孩子改口喊林大可叔兒。
袁玉衾看着破敗的瓦房,仿佛風一吹這個家庭就要倒下,外面的寒風雨水呼嘯沖撞進來。巨額超生費像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林大可把家裡唯一值錢的打磚機賣掉,贖回了她們娘倆,可錢還剩一大半沒交。
林業峰被抱在懷裡嗷嗷待哺,看着兩個女兒在門口撿石子玩。袁玉衾說道:“我以前的朋友桂芳,她生了個兒子之後就再沒有生育了。”“人家真心想要個女兒嗎?”林大可問。“……”
林欣欣對這段記憶隻有幾個畫面,她被抱上了28寸自行車送到一個陌生的家裡,年幼的她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怎樣的命運。
這戶人家男主人很瘦,女主人卻很胖。那時候應該是冬天,那家人的男孩穿了對小熊樣的棉拖,她看着也想要這樣一對。
‘叫我媽媽,你以後就跟着哥哥玩吧。’女主人一見面就抱起她說。男孩拉着林欣欣一起玩,孩童之間永遠沒有界限,兩人就像親兄妹一般。
夜晚女人給她洗澡,林欣欣乖乖聽着她的話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媽,你怎麼要我的人給她洗澡?’男孩過來抱怨道。‘有什麼要緊,這盆以後也是欣欣的。’女人對着林欣欣一笑。
也許是心裡比誰都明白吧,第二天林欣欣便哇哇大哭起來。‘明天再去給你買新衣服。’‘跟哥哥一起玩。’男人和女人都來哄她,可林欣欣依舊大哭不停,最後嗓子沒了勁,她仍抽咽啜泣流着眼淚。
‘我們去玩沙。’大男孩拉着林欣欣到門前的沙堆玩,林欣欣隻看着,不久眼前又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她驚訝跑過去一下子撲到他懷裡。
林大可跟男人說了幾句便把小女兒接了回去,林欣欣一上車便不哭了,哼着歌兒,旁邊的景物漸漸熟悉起來。
自己的孩子送去别人那,終究還是怕人家不真心對待的,這件事仿佛從未發生過一般。
林業峰依舊三天兩頭生病,袁玉衾每天為他擔驚受怕的,她得帶孩子,家裡也隻能靠林大可一個人賺錢養家。計生委的人時常來要超生費,要不到就搬東西,袁玉衾便隻能把林欣欣送到了外婆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