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針指到淩晨十二點。
羊腸小路偏僻瘆人,夜幕昏沉,連月亮都被烏雲挾持暗淡,無論向哪看去都是一片漆黑。
少年獨自走在深邃的黑暗裡。
他穿得單薄簡單,上衣隻一件白色襯衫,搭看不出牌子的黑色長褲,步伐快而穩,腳下的落葉被踩得嚓嚓作響,仿佛在強勢地宣布有人到來。
少年的臉隐在無光的夜中,看不清表情。
突兀的,前方傳來些模糊的聲音。
準确來說是哭聲。
“嗚,嗚嗚……”
長久的黑暗裡,不遠處的些許光亮顯得格外紮眼。
少年腳步不停,幾步間繞過了那個拐角,眼前一亮,前方柳暗花明般出現了一座小橋。
光亮的來源是小橋旁的路燈,慘白的燈光被燈罩裡一片細密的飛蟲屍體遮掩,隻勉強從縫隙中洩出些許,打在坐在橋邊的那個女孩身上。
小姑娘頭上生着墨色柔順的長發,一身白裙,短而細的胳膊如一截嫩藕,肌膚吹彈可破,捂着臉嗚嗚哭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哭得可憐,少年卻沒看到似的徑直向前走去,想要直接過橋。
然而正當他經過小女孩身後時,小女孩忽然哽咽着道。
“大哥哥,我不想活了……”
少年腳步一頓,微微側頭看向身旁。
隻停頓了片刻,下一刻,他調轉方向,長腿一跨坐到小姑娘身旁。
小姑娘一直抹着眼淚,就算從這個角度也看不到臉。
燈光映照下,少年的臉色被映得過分蒼白,長睫如扇眸底漆黑,墨色的發服帖地搭在光潔的額頭上,一白一黑對比分明,顯得十分幹淨。
他唇畔帶了抹和煦的笑,仿佛一個知心的大哥哥:“我知道……有時,我也感覺自己很累,不想活了。”
“但,生活終究要繼續,我們都要好好活着,不是嗎?”
話音落下。
莫名的,空氣詭異的安靜了一會。
小姑娘慢慢放下了手,沖他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不……你活不下去了。”
“?”
冰涼僵硬的死人手從橋下的河水中探出,一把抓住他的腳腕。
少年低頭看去:“你這孩子真是沒禮貌……”
話還沒說完,隻聞撲通一聲,他整個人都被拽進了水裡。
被拉進河裡的少年甚至來不及掙紮,隻泛出一片水花就沉了下去。
河面迅速安靜下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周圍連蚊蟲的叫聲都沒有。
小女孩低頭看着泛起漣漪的水面,臉上的笑容飛速褪去,眨眼又嗚咽起來。
“嗚嗚…嗚嗚……”
隻有陰森詭異的哭聲回蕩着。
然而。
忽的。
什麼東西破空而來,快準狠地穿透了小姑娘的額頭,她嬌小的身軀如破沙袋般被擊飛出去,瞬間釘死在遠處的地上。
那是一根粗糙生鏽的錐子,一半都沒入水泥地面,另一半留在了那女孩的腦子裡。
哭聲戛然而止。
小女孩本來羊脂玉般的肌膚迅速縮水萎縮,瞬息間便形同枯槁。她白色長裙下隻有半截腿,剩下半截居然長着長短不一密密麻麻的死人手,方才一直垂在水裡。
河道裡,少年呈現抛物姿勢的手緩緩收回,他以一種不合常理的方式站在了水面上,好像腳下的不是河水而是平地。
憑空踏出,腳下的水竟紛紛升起凝結化作台階,他就這麼踏着台階,一步一步走回了橋上。
來人表情冷漠,眼裡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地獄中走來的厲鬼。
“沒禮貌的小孩,是要受到懲罰的。”
————
一個月前。
夜幕降臨,林間小路人來人往。
一道白色的光影閃過,單肩挎包的少年憑空出現在道路旁邊。
路過的人卻對此見怪不怪,施舍的目光寥寥無幾,依舊做着自己的事。
少年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辨别環境。
就在這時,一個冒着藍光的懸浮屏在他斜前方自動打開,顯示出一個白色信封的小圖标。
少年伸手點開,一條信息就跳了出來。
少年名叫徐平。
2110年,全球第一款全沉浸式精神導入遊戲“永夜昏沉”推出删檔測試,并于一年後的今天正式投入市場。
在遊戲裡,玩家可以正常完成吃飯睡覺等活動,使遊戲世界無限接近于現實,對于整個遊戲領域來講都十分新鮮。
而目前這類遊戲僅推出了一款,即标簽為驚悚的永夜昏沉。
“平哥!在這裡,快來救我們!”信封轉換成一行文字,後面還跟了個定位。
徐平點擊虛拟屏幕,發送了一條消息。
“知道了。”
徐平,恐怖遊戲發燒友,永夜昏沉内測玩家。
永夜昏沉爆火,新玩家注冊量在半天内突破了百萬,内測玩家卻隻有兩百個。
今天是永夜昏沉開服第一天,所有玩家都在零基礎探索,于是極其罕見的内測玩家就成了香饽饽,随便在網上一發都有幾千樓抱大腿。
徐平沒有在網上享受衆星捧月感受的癖好,他這次是被同學拜托的。
他們半個班的同學都在玩永夜昏沉。
關閉虛拟投屏,徐平環顧四周,向着一個方向去了。
幾分鐘後,徐平出現在一棟高高的爛尾大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