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柳氏面露難色,她一看就知道,秦知宜這副模樣就是還沒睡夠。
從前在家中,秦家規矩寬松,晨昏定省沒個定時,秦知宜隻用在午膳時出現即可。
她嗜睡,日日睡得早、醒得晚。
也因為這習慣,将肌膚養得如暖玉一般剔透白皙,唇紅齒白。
她們都沒想到,謝家規矩嚴謹,往往巳時還未到,小輩就到了長輩房中。
端茶、考學問、說話。
就這個時間,有時謝晏父子兩個下了朝回府,也不會離得太遠。
同樣的時間,秦知宜大多都還在被窩裡。
更别說眼下寒冬臘月,人畏寒又憊懶,更難起床。
小柳氏和婢女晚桃弓着身子站在床前,壓低聲音勸着哄着。
“少夫人,該起了,今日還要敬茶呢。”
“昨夜睡得晚,若還想睡,等見過人之後回來再睡,可好?”
其實今日敬茶的事,該是什麼時間,什麼時候起,兩夫妻昨日就該說好。
可是謝晏與秦知宜生疏不親近,彼此之間說的話不超過三句,他也未曾想到秦知宜的生活習慣與他相差甚大,因此沒特地囑咐。
謝晏平時起床時,天色都還黑沉一片,今日天亮才起,已經算晚。
以他的認知,想不到有人能在床上睡超過五個時辰。
而秦知宜恰好就是這樣的人。
侯夫人撥來伺候少夫人的嬷嬷倒是知道該催催,可新婦才過門,世子又未開口,這時不宜越界,免得惹人不喜。
秦知宜便這樣一無所知地熟睡至天光大亮。
晚桃又哄了幾句,總算是把秦知宜從美夢中喚醒了。
“要起?”
秦知宜閉着眼不肯睜開,模糊嘟囔着。
小柳氏接過婢女烘熱的衣裳送上:“是啊,少夫人快起吧,世子都起來半個時辰了,正等你呢。待會兒要去給侯爺和侯夫人敬茶,可不能耽擱了。”
“好吧。”秦知宜睡眼惺忪地坐起來,“他什麼時候起的,我一點也不知道。”
這句話吐詞清晰,坐在外面的謝晏勉強聽了個大概,心生無奈。
指間的扳指徐徐轉動。
又等了約一盞茶的時間,秦知宜穿戴完畢,新婚夫妻總算在巳時一刻動身,前往主院瓊華堂,見侯爺夫婦。
一路上,秦知宜神遊天外,謝晏也緘口不言。
兩位主子一前一後地走,一群仆從跟在後面,也無人說話,就連邁步也輕。
秦知宜頭腦放空,沒那麼心思多想。
可對旁人而言就不一樣了。
她身邊的人,時不時悄悄用餘光去看謝晏的臉色。
因為他不說話,面無表情的面龐似乎能讀出冷若冰霜之意。
小柳氏她們都不由得忐忑起來,以為世子爺對她們姑娘晚起的事不滿。
謝家的下人則想得更複雜了。
世子不說話,少夫人也不說話,昨夜更是一次叫水也沒有。
這對新人郎才女貌,如此登對,結為夫婦卻并無任何男女之間的情意。
這不合的程度,令人始料不及,因此不由揣測,兩人之間是不是本就有嫌隙,各自生厭。
若沒有,不至于如此冷淡。
直到走到瓊華堂外沿廊下,謝晏才開口。
“待會兒敬茶、叫人,跟着我的指引就好。”
一句話說得語氣平平,不軟不硬,教人看不懂心思。
連粗枝大葉的晚桃,一顆心都緊了緊。
秦知宜深吸口氣,打起精神端正儀态。
“好,我知道的。”
她目視前方,似乎對謝晏的态度并不在意。
已有下人進去通報了,秦知宜跟着謝晏,二人齊齊走向瓊華堂的主院正廳。
不止侯爺夫婦在,侯府的一應男女老少親眷都在。
已故的老侯爺有三子兩女,謝晏的二叔和三叔都還住在府中,堂親的兄弟姐妹很有幾人。
謝晏也有一位胞弟和胞妹,另庶弟兩人。
正廳極大,但親眷這麼多人都在,就顯得滿堂熱鬧,沒有一處空着。
一大家子,隻有秦知宜這一對親婚夫婦是最晚到的。
衆人目光齊齊看向二人,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少有人能做到鎮定自若。
秦知宜雖達不到她大姐姐那樣的儀态大方,但她心寬如湖,極少琢磨他人流露的惡意,因此她也不怕這樣的場景。
微微笑着,與每一雙來看她的眼睛對視。
反而是謝晏,此前從未有過讓一家人等他一人的事。
今日這頭一遭,令他心中有愧,自責昨夜沒有與秦知宜約定好今日的行程。
他是個心思深的人,平時心情神态起伏也不大,可是眼神騙不了人。
侯府上上下下這麼多雙眼睛盯着,看到他神情不對,想得可就深了。
方才,栖遲居來人通報,世子和少夫人會晚些到,衆人都以為是新婚夫妻情意濃,晚起了些。
倒沒人覺得壞了規矩,隻覺得正常,二夫人還打趣了句。
可眼下一看,這不對啊。
謝晏這神态,顯然不是乍得美嬌娘的郎君該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