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想昨夜,已是朦胧一片。
她不知道,謝晏也是費了一番心力,才恢複如常。
不然,不論是更熟稔熱絡,還是逃避冷落,都讓人不自在。
還是這樣,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要來得好。
謝晏敏銳,秦知宜神态的細微變化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端坐的姿态下,長袖遮掩的手指緊繃,将衣袍按出不明顯的凹痕。
一想到她會想些什麼,謝晏的心都止不住生起漣漪,平靜不能。
好在,她應當沒發現他的表裡不一。
一場早膳吃得安靜無聲,讓以為兩位主子已經好起來的下人們看得一頭霧水。
昨夜的動靜不大,可換床褥子的事人盡皆知了。
并非人多嘴雜,實在是換床的事太顯眼,讓人想忽視也難。
方媽媽高興得什麼似的,當夜就把這好消息遞到侯夫人面前去了。
世子和少夫人感情漸濃,情投意合,對久久寂靜的栖遲居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喜事。
謝晏獨善其身,因此在别家來說再正常不過的事,放到他身上,讓人緊着一顆心地珍視看重。
要不是侯爺攔着,今日,侯夫人已經派人往栖遲居送補湯了。
侯爺謝靖原話:“晏兒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要什麼補湯,别幹預,讓小兩口自在些才最好。”
在旁人滿心歡喜的期盼中,天亮之後小兩口的相處,無事發生一樣打回原形。
這就讓人納了悶了。
不得不深想,是不是世子不夠體貼,讓少夫人不滿。
像方媽媽、小柳氏這樣的,都是過來人。
她們心裡最清楚,男女之間帳中不合,多是男子做的不好。
少夫人這模樣,這身段,無可挑剔。
怎麼會是少夫人的原因呢?
肯定是世子的錯。
謝晏哪裡知道,不過是有意為之的維、穩處理,被身邊用人發揮了想象,憑空給他安了不少罪名。
其中甚至還有有損男子氣概的。
正好秦知宜也裝模作樣,假裝無事發生,看起來就像是不滿意他似的。
更加坐實他的罪名。
五日婚嫁休沐,不僅什麼也沒做,反落了一身謠言。
剛巧,秦知宜這幾天什麼都沒做,用罷飯後,終于想起來自己要整理帶來的嫁妝。
她要忙活自己的事,看起來就像為不想與謝晏同處一室找個理由。
讓方媽媽等一衆本在謝晏身邊伺候的老人,全都暗暗心急,可又沒什麼能幫上忙的頭緒。
再看世子,一副無所察覺又無關緊要的模樣。
要把人活活急死了。
秦知宜連謝晏的心事都參不透,就更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了。
她帶着所有從家裡帶過來的人,要一件件地梳理她的嫁妝。
秦家嫁女,是最舍得的。
秦知宜嫁的又是威靖侯世子,這多達百擡的嫁妝,從頭到尾,從裡到外,吃穿用度、古玩珍奇,一樣不落。
之前一直放在栖遲居的後院,聽聞她要整理嫁妝,方媽媽立即帶路。
“少夫人,庫房是早就收拾出來的,隻等您發話呢。”
謝晏早安排過這些事,他不預備幹預秦知宜的事,也不讓任何人越矩。
秦知宜帶來侯府的嫁妝,以及侯府給的聘禮,一應都該當單獨入庫,由她自己掌管。
這份放手尊重的态度,是高門大戶通常有的禮節。
陪嫁和聘禮都合該是妻子的私産,不得貪念。
本來是好的。
可是謝晏巋然不動,連看也不看一眼,沒有一分好奇心。
看起來像是超出了“不觊觎”的範疇。
小柳氏扭頭看了眼,默默吸氣。
姑爺實在是太冷淡。
秦知宜知道謝晏不管這些是為她好,東西都在她手裡,誰也别想伸手。
這些東西入庫,庫房一落鎖,鑰匙收在自己手裡,沉甸甸的,就是她在侯府過一生的底氣。
有謝晏的品德在前,再有他給出的态度,秦知宜半點也不擔心。
謝晏沒跟過來看,她覺得正常,符合他的言行風範。
隻是,秦知宜沒想到,簡簡單單“入庫造冊”的一件事,做起來會這麼麻煩。
原本,嫁妝和聘禮都有一張單子。
但彙到一起入庫,要重新清點一次,按照品類放置。
不光是清點,還要收納。
哪些東西往庫房深處和高處放,哪些東西平擱易取……這些問題穿插出現,無法按順序一梳到底。
太為難秦知宜這個懶骨頭。
不到半個時辰,她就已經心力交瘁,精神恍惚。
雖說手底下都是能幹人,尤其是蕙質蘭心的小柳氏,可這次秦知宜突發奇想,想要自己來拿主意。
她如今已經嫁作人婦,往後要做主母,不能再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從前秦母也教了她不少,但教和學是一回事,親身管事後,又是另一回事。
秦知宜望着理了還不到一半的箱籠,心思懈怠,想歇一會兒。
她坐下喝茶,随口問一句:“世子這會兒在做什麼呢?”
這話問出口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傳到謝晏耳朵裡去了。
方媽媽讓人傳話的意思,是為了讓世子以為少夫人在惦記他。
可在謝晏聽來,誤理解成了另一層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