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嫣不知沈繼為何如此笃定他們一定能平安獲救。
他平日裡如此自信是因為有底氣,身後有沈家作為後盾,但此刻,他們已然成為了砧闆上待人宰割的羔羊,他卻還是如此,甯嫣根本不能從他的承諾中獲得任何的安全感。
空口白話完全不能撫平此刻她心中的恐懼。
哭到沒有眼淚,甯嫣坐在地上,雙手抱膝,木然地望着前方。
沈繼攬住甯嫣的肩膀:“你這麼不相信我?”
“不會死,也不會出事,我保證。”
甯嫣沒什麼反應,連沈繼抱她這樣的動作,放在過去,即便不反抗不了,她心裡也不是心甘情願的。
但這種時候,她已經麻木了。
人都要死了,計較這些又還有什麼意義。
甯嫣突然将臉轉向沈繼,認真地看着他,許久後,才道:“如果我今日真的死在這裡……”
沈繼在甯嫣臉上親了一口,想着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似乎是真的吓到甯嫣了,正考慮要不要帶甯嫣離開。
誰知,甯嫣繼續說道:“算了,死就死了吧。”
“反正我也沒什麼牽挂了。”
沈繼沒有打斷她,安靜地聽着。
難得的甯嫣願意對他吐露心聲的時刻。
“你知道嗎?其實我根本不該嫁給你大哥的。”
沈繼不動聲色,問了一句:“為什麼?”
甯嫣又不說話了。
“這算是臨終遺言,這個時候,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甯嫣想了想,似乎也是,将臉埋進膝蓋裡,慢吞吞地低聲說道:“因為跟你大哥定親的人根本不是我。”
甯嫣也覺得奇怪,都已經發展到要成親的這一步,肯定是見過雙方長輩了,怎麼成親之日換了個新娘子,他們一家人竟然都沒有察覺。
“是嗎?”
“你們好像都不知道,難道你大哥以前沒有帶他的未婚妻跟你們見過面?”
沈繼靠在牆上,半阖着眼,撫摸着甯嫣的頭發,聽着她的‘自白’。
“沒見過吧,不記得了。”
甯嫣沉默了一會,對沈繼的冷漠又多了幾分認識。
即将會成為一家人的人,對他來說,似乎就跟随意一個路人沒什麼區别,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這分明與他對外一直維持的形象完全相反。
盡管甯嫣深受沈繼的侵擾,但她也不得不承認,沈繼在所有人的眼中似乎是任何身份的完美人選。
家世好,相貌佳,就連脾氣也是極好,從來沒有在人前動過怒,簡直是個修養極佳的君子。
做兒子,他協助沈世天将家裡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條,将沈家的商業版圖越做越大,做朋友,他十分慷慨義氣,做夫婿,更是萬中無一的絕佳選擇。
所有人眼中的沈繼都是如此。
就連甯榕霜這樣平日裡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人也被沈繼所迷惑。
若想騙過她,簡直是易如反掌。
可,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卻一點也不遮掩,将自己的陰暗面徹底暴露在她面前。
所謂的好脾氣,不過是因為這二十多年來,一直順風順水,根本不會有人與他作對,聽到他的身份,自然也就恭敬順從。
至于對普通平民百姓的客氣禮貌,也不過是因為他從來不曾把這些人放在眼裡。
這些人之于他就像是他用來彰顯好脾氣的工具。
畢竟他的親切會被大肆宣揚,也會成為那些人吹噓與他攀上關系的資本,對着他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是極盡谄媚奉承,說幾句好話,客氣幾分,對他來說也并非什麼難事。
他有着所謂的好教養,鮮有粗鄙之語,禮節周到,這都是從小培養出來的作為這個階層的人對外所需要做到的虛僞。
他有脾氣嗎,當然有。
比一般人大得多,後果更加恐怖。
惹怒他的人,他當下便會不留痕迹地報複回去,招招都是置之死地,不留餘地。
對她這樣容易拿捏的人,他從來都不會疾言厲色,隻不過是看似溫柔地逼迫她做所有不願意的事情。
甯嫣是軟弱溫吞,但不是傻子。
他為何在她面前不再僞裝,不過是因為,他自認為是喜歡她的。
對喜歡的人,他的姿态沒有那麼高,但一切也還是像恩賜。
“你剛才對姐姐承諾一定會保證她的安全,會帶她出去,你會做到嗎?”
沈繼擡眼,盯着甯嫣,突然笑了下:“你覺得呢?”
“她是真的喜歡你。”
比起對過去那些男人,要真心得多。
“嗯,喜歡我什麼?”
“錢和臉,還有她想象中的我,好脾氣又溫柔,永遠周到體貼,送起禮物來也慷慨。”
“你以為我不知道她什麼心思?我比你以為的知道得要更多,多得多。”
“她是什麼人,我比你更清楚。”
沈繼看着甯嫣逐漸難看的臉色,繼續道:“我不過随口那麼一說。”
“她真的當真了,我也沒辦法。”
甯嫣臉色蒼白,再說不下去。
他的冷血就這麼直接坦蕩,毫不掩飾。
在他眼裡,甯榕霜不過又是一個見錢眼開的女人。
沈繼捏着甯嫣小巧的耳垂,似乎掃興于被無關人打斷了先前的對話:“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