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姓安的,你看看人家,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一生一世。你呢?你倆還擱那玩上窗戶紙了?”
……
“主子?”越影的聲音再次響起,“天這麼涼,還是回屋吧。”
明墨擡起了頭。
屋頂什麼都沒有,連月光都沒了。
她起身回了屋。
翌日清晨。
明墨早早就起了床。
越影在旁邊想:也許主子是整夜都沒能睡着。
這很正常。她要去見曲齡幽了。
當然天這麼早就登門似乎不太好,越影看着自家主子拿着一堆衣服看來看去,又在鏡子前站了好久,最後換回了第一次選的衣服。
日出東方,外面隐約響起貨郎的吆喝聲。
明墨帶着表面沉默是金的近衛出發了。
出了門,坐上車,慢悠悠地,大概半個多時辰就能到曲齡幽居住庭院所在的街道。
若是江湖人施展起輕功來,時間會更短。
這距離相當近了。
越影若有所思。
明月樓的總部原來并不在許州。
她起初以為主子是不願看到舊景想起不在的人,現在想來,大概也有曲齡幽的原因。
車停了。
曲府大門正在眼前。
門前一塊空地,左右兩隻石獅子。
車剛停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昨天晚上跟在曲齡幽旁邊的侍女迎了出來,“明樓主,我家小姐有請。”
明樓主。
明墨在心裡複述了一遍雪青對她的稱呼,點點頭,跟着她一步踏進大門。
曲府大門後是一條不是很長的直道,遠處小花園裡隐有清香,假山圓石、回廊曲折,裡面的景緻明墨其實不陌生。
她低頭,地面上是一條用鵝卵石鋪出來的道路。
她看到過許多次,現在第一次踩了上來,感受到那股凹凸感。
她跟着雪青一路走。走到正堂前時,雪青回頭:“明樓主,小姐就在裡面。”
明墨看了過去。
日光正照着,光影流轉,四周擺設精緻華麗,曲齡幽靜靜坐在那裡,沒有什麼動作,卻能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
明墨沉寂了一整夜的心忍不住跳了起來。
她走了進去,迎上對面曲齡幽打量的目光。
她直視着曲齡幽。
曲齡幽已不複昨晚落水後臉色蒼白、神情恍惚的模樣,她換上了新衣服,端正坐在那裡,眼眸明亮而有神。
醉酒似乎沒給她帶來什麼影響。
她看起來精神很好。
明墨想。
她看起來跟打聽到的消息完全不相符?曲齡幽想。
她看了明墨一眼,從她腰間的飾玉到衣服上的花紋,目光向上,定格在明墨的臉上。
上元節已經過了,她臉上沒有面具了。
她的真面目因而顯露無遺。
怎麼說呢?
不能說跟曲齡幽想象的完全不同,但也确實相差甚遠。
這種相差甚遠不是指長相上的。
明墨的長相跟醜字是不搭邊的。
她的眼睛漆黑而深邃,皮膚白皙到過分,給人的感覺像塊玉,溫潤而輕柔。
就跟昨天晚上差不多。
沒了那個兇神惡煞的面具,這種溫和感更明顯。
但這和她知道的明月樓樓主半點不相符。
江湖頂尖勢力明月樓的主人。
曲齡幽見過不少江湖人,知道江湖人是什麼樣的。
說得好聽是潇灑自由,說得難聽就是不被限制、散漫随意,那是官府都很難約束住的一批人。
那樣的人,不怕官府卻怕明月樓。
按江湖地位來說,明月樓還要在流雲山莊之上……
曲齡幽想得出神。
明墨迎着她一直沒有收回的目光,摸摸臉,問道:“曲姑娘,你還滿意嗎?”
這話一出,旁邊站着的越影和雪青都睜大了眼睛。
曲齡幽也怔了怔,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明墨問她滿意不滿意?滿意什麼?
她将那些關于江湖的紛亂思緒壓住,重新看向明墨時,似乎看到眼前人漆黑深邃的眼睛裡有幾分忐忑。
那一定是幻覺。
曲齡幽想。
但她已經清楚明墨真正想問的,是她對她的臉滿不滿意。
至于她為什麼要這麼問——
曲齡幽眨眨眼,聽到眼前的人再次開口了:“既然沒有不滿意,那我們說正事?”
正事,指的是成親的正事。
這是昨天晚上她攬着眼前人的肩膀親口問出的。
而明墨也答應了。
那時她是醉酒的、神志不清的。
但明墨不是。
曲齡幽醒來後聽完雪青的講述,想到現在也想不明白她答應的原因。
堂堂明月樓之主,權勢富貴都不缺,怎麼會答應?
“肯定是看小姐長得美心動了!”
這是雪青當時的回答。
曲齡幽是不會這麼想的。
她看着明墨,輕輕點頭。
明墨于是問道:“昨天晚上你問我想不想娶你,那時你也許不是清醒的、理智的。現在你是,我想問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她到現在才登門,給了曲齡幽足夠的時間思量緩和。
她也想過曲齡幽清醒後将昨晚當做胡言亂語的後果。
但結果是曲齡幽開了大門,讓最親近的侍女來迎她。
答案其實很明顯了。
但她還是想問一問。
哪怕她是誰對曲齡幽根本無關緊要。
“明墨,明月樓之主,今年二十五歲。”
“在許多人心裡,你的名字是個禁忌。他們不想提起你,也害怕提起你。”
“江湖上有許多關于你的傳言,真真假假難以辨明。”
“有的說你武功高強、天下無雙,有的說你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有的說你嫉惡如仇、正直無私。”
……
曲齡幽說了很多,證明她不是對明墨一無所知。
她最後道:“還有人說,你殺人太多受了反噬,注定活不過三十歲。”
她觀察着明墨的表情,似乎想以此來判斷真假。
旁邊的越影已經冷着臉把手按在劍柄上了。
當然,她不會出手。
那看起來隻是震懾而已。
是明月樓月衛對别人冒犯她主人的不滿。
屬下都這麼不滿了。
被别人當着面說會早死的主人卻沒什麼反應。
明墨甚至笑了一下,點點頭,認真地對曲齡幽說:“是的,那人說得很對。我确實活不過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