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了。”明墨擺擺手,自己有些高興地去書房找曲齡幽。
曲府的書房她沒去過,一進去她就特别好奇地左顧右盼,存在感十足。
曲齡幽揉了一下眉心,想忽視她都做不到。
這真的是堂堂明月樓樓主,而不是什麼偏僻山村來的村姑嗎?
她放下手裡的賬本,無奈道:“你有什麼事嗎?”
她很忙。
成親前幾天忙着成親的事,還要查明墨的身份和明月樓,成親後幾天待在明月樓,要熟悉明月樓的情況。
再加上安平縣主的手段,她手裡積壓了不少事情。
況且對于百草堂,她還有許多設想要實施。
曲齡幽有那麼一瞬間都後悔成親了。
明墨占用了她太多時間。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明墨有些不高興。
曲齡幽的目光從她臉上掠過。
長得好看,長相過關,看起來賞心悅目,還是明月樓樓主,外面人都說她喜怒無常,怒起來很可怕。
她看了幾眼,勉強自己哄她:“沒有。整個曲府,你想去哪裡都行。”
明墨一哄就好。
她坐在曲齡幽旁邊,正看見她手裡那堆文書裡有關于安平縣主的。
她頓了頓,開口有些嚴肅:“曲齡幽,我有事要和你說。是跟安平縣主有關的。”
安平縣主。
“你不是已經處理好了嗎?”曲齡幽垂眸。
明墨搖頭:“當日在百草堂前,明月樓隻是懲罰了那些鬧事的人。而他們鬧事,是收了安平縣主的錢。”
“但她畢竟是縣主,真對她做些什麼,對百草堂影響不好。”
哪怕安平縣主不敢報複,但當時有人圍觀,讓他們知道百草堂跟縣主有過節,終歸是不好。
“我昨天已經修書給安平縣主的長輩,他們會管教安平縣主的。皮肉之苦不至于,但禁足幾個月、罰抄經文應該算是輕的。”
曲齡幽驚訝地擡頭。
她心裡想什麼都寫在臉上了。
明墨失笑:“你以為我會說,她是縣主,事情也解決了,就當沒這回事了嗎?”
是的。
段雲鶴一直要她不再經商,因為商人地位卑微且沾染銅臭味。
曲齡幽不認同。
但事實上,遇到這種事,她很難拿安平縣主怎麼樣。
誠然,明墨不出手,她自己也有解決的辦法。
但最多就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要反擊是有難度的。
不過,明月樓這麼厲害?
安平縣主并非皇族,能封縣主,是因為她的父親為燕朝立過功,權勢足夠大。
那樣的人,還要顧忌明月樓?
“也許不是顧忌。”明墨笑了起來,“隻是不敢跟我、跟明月樓扯上關系罷了。”
她分明在笑,曲齡幽卻感覺不到喜悅。
江湖人口中和明月樓以及明墨相關的消息,根本比不上成親這短短幾天看到的帶給曲齡幽的沖擊。
十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她原本一點都不感興趣,現在卻有點想知道了。
“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明墨收了笑,反而顯得溫和平穩。
“我想說的是,以後再有跟安平縣主類似的事情發生,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當時在明月樓,雪青是小聲跟曲齡幽說的。
曲齡幽聽完後也隻是問她要不要一起去百草堂。
然而雪青是故意在她在時過來說的。
曲齡幽問她時已經笃定了她會一起。
她的目的就是要自己到百草堂,親眼看到安平縣主惹出的事,直接讓她來解決。
偏又不肯直接對她說。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明墨看着曲齡幽的眼睛,重複一遍,眼裡滿是堅定。
“我跟你成親,不是為了給你帶來麻煩的。”她補充。
那是為了什麼?
曲齡幽迎着她認真的眼神,有那麼一瞬間很想這麼問。
但她最後還是沒能問出口。
她隻是點點頭,想了想說道:“明墨,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明墨以眼神示意她問,心中卻在想:曲齡幽現在直接叫她的名字了。
成親夜她還是叫她樓主的,客氣又疏離。
遞完休書後,樓主改成明樓主,防備又警惕。
什麼時候改成明墨的?
好像是在百草堂她吐血的時候。
這麼想,這血吐得還挺值。
“我想問的是,段雲鶴……你之前說,段莊主早知道她在曲府?”曲齡幽組織着措辭。
“是啊,段磐早知道了。大概是在五年前吧。”
明墨目光閃了閃。
“她會失憶,是因為蠱蟲。”
段雲鶴體内當然也有蠱。
隻是跟她的不一樣而已。
但要說哪個更嚴重,确實也不好說。
明墨閉了閉眼睛,想到那段時光,隐約還能感受到血飛濺而起,把視線擋住的模糊迷茫。
“蠱是有人控制的。控制手段不盡相同,有的是一段箫聲,有的是某種藥粉。”
“不管是哪種,控制蠱的人總要知道中蠱的人在哪裡。”
“流雲山莊不安全,因為是個人就知道,流雲少主肯定在流雲山莊内。”
“但曲府就不同了。”
曲府跟流雲山莊沒有任何關系。
那些人根本無從下手,找段雲鶴就跟大海撈針一樣。
“失憶大概隻是她體内蠱蟲的副作用。但跟蠱蟲被控制、催化、發作的痛苦相比,也許那反而是她的救命手段。”
“而蠱跟蠱之間不同,在不同人體内起到的影響也不同。”
“段莊主估計,十年時間,應該能夠抹除段雲鶴體内蠱蟲的生機。”
所以她讓段雲鶴在曲府藏了近十年。時間快到了,就讓段雲鶴回歸。
明墨挑了下唇,譏诮到極點。
她太自以為是了,一定會後悔的。
但那已經和她,和曲齡幽沒有關系了。
“所以曲齡幽,你救了她的命,毋庸置疑。你很好。”明墨很肯定地說。
“即便沒有這些事,段雲鶴沒中蠱,那你也救了她。這麼算,你其實救了她好多次。”
“是她忘恩負義。”明墨的聲音不大,卻很有力量,敲鐘般砸進曲齡幽心裡,震走她所有質疑迷茫。
曲齡幽迎着她明亮熾熱的目光,低了頭,不想被明墨看見她微紅的眼眶。
成親是幾天前的事。
段雲鶴恢複記憶是一個多月前的事。
救人則是十年前的事。
在一開始救段雲鶴時,她根本想不到後來的發展,那時她隻是想救人。
那段時間,燕朝黨争不斷,忠臣屈死、能臣緻仕避禍,被抄家的官員一堆接着一堆,敢私藏的全部同罪。
曲齡幽不是不怕。
但她同時也知道,很多人是被牽連的、是無辜的。
士農工商,都說士最高貴。
但那段時間,不知道多少高高在上的臣子羨慕商人,羨慕他們人微言輕,牽扯不進立嗣的大事。
她冒了很大的危險救下段雲鶴、把她藏在曲府。
和情愛無關,隻是不想看到一個鮮活的、無辜的生命逝去。
結果段雲鶴身邊的随從說她做錯了,說要不是她,段雲鶴早回歸流雲山莊了。
不是他一個人那麼說。甚至段雲鶴也是那麼想。
救命之恩得不到回報無所謂。
她救人從來不是想要回報。
但得到那樣的結果,曲齡幽怎麼能不心寒?
再然後,明墨坐在她面前,那麼堅定地跟她說,她沒有錯。她就是救了段雲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