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螢突然覺得他們很可憐……
可憐?
對呀!
流螢垂着頭,沒人能看見陰影裡她正欲上翹的唇角,隻瞧見她擡手輕掩了下臉頰,似是羞于四面八方的嘲諷。唯她自己知道,這場仗該怎麼打了。
熬過忽冷忽熱的三個時辰,回銀漢宮的一路才更是艱難。
流螢恨不得将整個身體都靠倒在寶珠身上,她真真是一點勁兒都使不上。膝蓋以下就跟從别處借來似的,幸好賀九儀一早就被小金子請來候着了。
“針刺足三裡、陽陵泉、血海等穴位疏通經絡,這是最快緩解疼痛的辦法。可能有些疼,還請才人忍着些。”
賀九儀邊說邊展開針包,要給流螢針灸。寶珠覺得吓人,根根銀針又細又長,完全不敢像紮進肉裡得是什麼感受。忙問有沒有别的不那麼吓人的法子。
“稍後我再教你幾個按摩的手法,每晚就寝前兩條腿各捏三十下,也可改善血液循環,減輕疼痛。”賀九儀說罷便開始施針。
流螢也是第一次做針灸,當銀針刺進皮膚裡的時候,她能感受到很強的壓迫感和麻木感,疼倒不疼。整條腿的經絡都好似被打開,分外敏感,也分外通暢。再過一會兒溫熱感上來,就更有寒氣都被洩出的感覺了。
遂愈發覺得賀九儀當真有兩把刷子。
待一切處理妥當,小金子也上前幫賀九儀收拾藥箱。正當他準備送賀九儀出宮之時,寶珠卻得了令接過他手中藥箱,稱由她來送。
小金子也沒多想,便全都交給她,轉身回去流螢跟前候着了。不料他才擡腳沒幾步,就聽後頭傳來寶珠扯嗓子大喊的聲音。那聲音是他從未聽過的蠻橫潑辣,着實吓了一跳。
“走走走!趕緊走!下手沒輕沒重的,也不知道跟誰學的糊弄醫術。下次我可要好好到太醫署問問,怎麼敢派一個半吊子來給我們主子看診,瞧壞了算誰的?!”
她怎麼把賀醫正罵了?!
小金子忙跑進去要跟流螢禀告,不料流螢卻說,是她授意的。
“主子,奴婢會不會說得太狠了?我瞧賀九儀被吓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可他脾氣卻也是真的好,都這樣了愣是沒回罵一句,連質問都沒有,隻是漲紅臉快步走了。”
寶珠一路跑回來彙報,速度之快,像是有老虎在後面追她。流螢聽了點點頭,并沒過多解釋,隻叫他們二人該幹嘛幹嘛去。
夜裡,寶珠放好了熱水伺候流螢沐浴,“按賀醫正說的,奴婢放了好些姜片,您可得好好祛祛寒。”
說起這個就又想問白日為何要那樣對賀九儀,流螢卻道過兩日便知,休要多嘴。
寶珠隻好轉頭去取流螢脫下來的護膝,小心翼翼放到熱茶壺底下壓平,似也想把裡面的寒氣蒸發掉。
“等會兒奴婢再往裡絮點棉花,這才跪一天就見薄了呢。”寶珠将茶壺和護膝都抱進懷裡,一冷一熱的複雜觸感讓她很是心疼。
從前凝婕妤剛入宮的時候也被皇上獨寵了好一陣,卻不見太後出面摻和,怎到了自己主子這兒,就如此波折。
“沒事兒。賀醫正不是給開了藥嘛,他醫術好,瘸不了。”
看寶珠快要吓哭了,流螢也不再逗她,沖門口的小金子招招手,示意他悄悄進來把門帶上。
彩秀死了很久,但直到昨日内侍監才派來新的雜掃宮女春桃。流螢覺得多半是賢妃開始留意她這邊的動靜了,此刻送來的人自然能避則避。
“之前彩秀吓唬你們的法子還有印象嗎?”
被流螢沒頭沒尾地問這麼一句,寶珠和小金子倆人顯然是都沒反應過來,流螢隻好耐心解釋道,“春桃來得不幹淨。咱們攆不走她,但能吓住她。隻有她安穩不下來,才沒心思琢磨害咱們的事兒。”
一口一個咱們,誰還聽不出裡外疏親。況且流螢一直待他倆不錯,關起宮門時,沒少讓他們偷懶得閑,連主子份例才有的菜品也叫他們一起嘗過。若不出意外,這可能就是他們一輩子的主子了。
“寶珠膽子小,這事兒得你來做。”
流螢沖小金子揚了揚下巴,用眼神委以重任,“隻切記一點,必須得是從前彩秀使過、且宮裡宮外都有過傳聞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