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語氣還不如直接問她為何就那麼湊巧在那兒?又為何敢跳下水救人?
“回太後娘娘,渭州淳樸但也簡陋,嫔妾自小就不比京中閨秀養得金貴,貪玩學過凫水。今日與汪才人結伴路過望仙閣,聽聞上面風景獨好,就上去坐了一會兒。但是風大吹人,待不多會兒便準備回去了。”
“意外聽見底下有喧嘩聲,好信兒看了竟像是有人落水,嫔妾便自大想着也過去幫幫忙。結果下來看見是闵采女在水裡撲騰,又有好些個太監已經下去救了,就在岸邊等着,不好再下去添亂。”
“可不知怎地,皇後娘娘把着欄杆竟也掉下去了。嫔妾擔心已經遊出一段距離的太監折返回來耽誤事兒,也來不及多想就直接跳下去了。隻是沒想到那湖水竟還很深,幸好離岸邊算近,皇後娘娘沒什麼大礙吧?”
流螢一口氣說完。
她知道汪芷柔不會撒謊,她就依着全部事實說,隻不過省去了中間的一些對話内容。
“不是你推的?”太後陰沉着臉,厲聲發問。
太後對朝政把控得多,眼線自然也多。早在五年前降旨趕聞景去隴西之時,太後就派了親信跟随監視。而得到的線報,卻是一直都是安穩平常。
按着分封祖制,聞景到隴西是空頂郡王頭銜,并無參事實權。隻出席祭祀祈福等場合彰顯皇室威儀,因此跟當地幾個政要官員相處也算融洽。
其中就包括封地上官階最高的渭州刺史賀元易,二人秉性相吸,時常以棋會友相邀做客于府上,一去就是整一天。
這些太後都知道,奈何遲遲不見他們再有别的動作,她也無權下令制止二人交往。便隻能增多眼線,加強提防。連帶對賀元易一家也時刻緊盯。
此前早有消息傳回賀元易之女,僅管大門不出,但在内宅也是個性子頑劣、不省心的。太後還記得上次流螢留宿紫宸殿受了懲罰時的謙卑懦弱,如今看來,竟全都是僞裝罷了。果然不是個好對付的。
五年時間不短,足夠他們将未來必定進宮為妃的賀之遙培養得心懷叵測、陰險狡詐。是以太後不會相信什麼恰好、什麼意外。
冷冷命令道,“哀家給你個機會,說出指使了誰鋸壞遊廊木欄,可許你禍不及家人。”
鋸壞了遊廊木欄?!
流螢一臉震驚。
但擡頭對上太後那雙老辣狠戾的眼神,又清清楚楚表示着她已調查出始末,隻差揪出流螢暗中的幫手,揪出潛伏在皇後身邊的叛徒。
“太後娘娘,嫔妾并不知欄杆有損,也從未做過任何害人之事。”流螢頓首答道。
還禍不及家人,太後竟對自己動了殺心嗎?
看來皇後真是一點碰不得。
流螢極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思忖太後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強行誣陷,着實是她沒想到的。但這個手法嘛……
“如果您确定木欄是被鋸壞的,那麼嫔妾就必不可能是害人之人!”流螢堅定說道。
“鋸子并非日常雜掃工具,嫔妾也不是木匠,不僅嫔妾宮中,想必任何一宮都不會有。”
“雖然嫔妾不知具體是誰修葺維護這些木欄,但宮中六局定不負責。嫔妾入宮不過月餘,人還尚未認全,如何能指使上别個?更别說有什麼手眼通天的能力還能伸出宮去,簡直天方夜譚。”
“而且,嫔妾隻在賢妃設宴時見過皇後娘娘一次,此後再無任何交集。今日偶然遇見,娘娘都不記得嫔妾是哪個,嫔妾又怎可能心生歹念謀害皇後呢?”
要說理由,流螢還有無數條。但沒必要。
修葺皇宮建築是将作監的事兒,日常維護還有内侍監盯梢,太後若真想找到幕後黑手,一定比自己更有辦法。
流螢現在要做的,隻是在大殿之上讓所有人知道自己不具備暗害皇後的條件就夠了。
流螢說這些話的時候雖然也有惶恐,但更多是底氣十足,甚至還有一絲救人英雄反被污蔑的赧然氣憤。任誰看了都願意相信她幾分。
獨獨除了太後。
越聽流螢這麼說,越覺得此女深不可測,越擔心她真的跟聞景扯上幹系。
聞景可遠非聞尋那樣無所依仗。不僅母妃在先帝面前得臉,舅父許耘更是任工部尚書,在朝多年頗有口碑。且門生興旺,六部九寺皆有人脈,即使大多是小官,也不容掉以輕心。
尤其是工部侍郎葉世清也為許耘門生,有他們師徒二人把持,工部就是太後最難拿下的一塊。
所以才會在成宣元年就下旨令葉世清親妹葉知秋進宮,初封便是九嫔之一的修媛,足可見太後的拉攏和挑撥之意。
太後也深知,當年若沒有下血本舍出自己,還真不見得能扳倒聞景母子二人。因此,即便龍椅之争早已塵埃落定,但隻要聞景在一天,她就不得不防他們卷土重來。
從前還隻是前朝,如今後宮裡竟也塞進來了一個燙手山芋嗎?
太後審視着流螢那張明明波瀾不驚,卻故顯忐忑的面龐,忍不住冷哼。
隻等中宮有了嫡子,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遂一揮袖命人帶流螢下去,暫留在偏殿,“此事哀家會徹查,沒你的事最好!”
汪芷柔眼疾手快過來攙扶流螢,其實她自己也是強撐着身子,早已被太後震懾得心髒突突,隻想快點離開。但留流螢一人在慈安宮她又不放心,便偷偷求了崔嬷嬷,晚些再離開。
崔嬷嬷自沒工夫搭理他倆,留下兩個小宮女盯着,轉身就去看皇後了。那可是太後的寶貝疙瘩,若出了事兒真可能叫他們所有人陪葬。連跟在太後身邊這麼多年的自己,也不見得不會被牽連。
汪芷柔送走崔嬷嬷,又支使兩個小宮女在門外守着就行。小心翼翼關好門,才折返回流螢身邊說道,“闵悠悠好像情況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