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姐者莫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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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終究是停了。
這次不知是臨時停,還是多下幾日。
落雪眼睛能看到東西了,但是似乎在躲着自己。
長曦想着那日可能真弄痛她到極緻,多給了幾勺甜露吃。落雪又想吃,又似乎畏懼瑟縮,眼神躲閃。
早上熬了藥粥,加了許多狼肉給她吃,喂完藥膳,此刻落雪便縮在大氅加狼毛皮窩中。現在她已經能清醒大半日了,哪裡還需要吃完就睡。
雪停了要去采一些能用的,此處地脈奇異,外面一年中有大半年積雪,山體中有溫泉,竟是有些奇異花草生長在其中。柴也不多了。
長曦走到石榻邊,伸出食指彎曲,扣了扣大氅毛領幾聲,作敲門狀。
落雪腦袋從大氅下面探出,卻不敢看她,四處亂瞟。
長曦失笑道:“我長得醜麼,這麼不願看我。”她笑容像是冰裂中的一絲暖意,唇邊弧度彎起,落雪終于看向她,眼神有些呆滞。
長曦面如冷玉,嘴角含笑,眉目狹長,眼睫落影在瑩潤的頰上勾出三分清冷,偏又被唇畔微翹的弧度揉碎,帶了些溫柔。
她腦子裡又開始亂起來了,總是浮現那晚看到長曦的樣子,感覺又回到最初混沌的時候。
長曦伸出食指,說:“看這裡。”落雪聽話的看她的手指,指節分明,熒光似玉。
落雪被吸引到,眼神聚焦,瞳孔随着她手指搖擺左右轉動。長曦見她瞳色并未恢複,呈現出淺色略微透明,網膜上帶着些淺色偏藍。
這怕是沒法恢複了!
雖然大鄧民風開放,但是見了面上有異之人仍然會多看幾眼。比如西域那邊有金發碧眼,大家都啧啧稱奇,津津樂道。索性眼睛特征并不明顯,平日不亂看,應當不會引起注意。
看完眼睛,長曦起身說道:“我出去采些野菜吃食,你且等着我,不要亂跑。”
落雪胡亂的點點頭,也不知是聽到還是沒聽到。
長曦巡視一圈,确定其餘洞口都被堵嚴實了。這次出去沒有鎖她,人已清醒,再鎖就不太合适。
收拾完畢,人剛走出山洞口,洞内便傳來器物傾倒的脆響。
她疾步折返,見落雪正蹲在藥箱前,打翻的玉臼裡滾出幾顆幹癟的野莓。嘴裡似乎吃着什麼,藥箱中除了藥還有一些劇毒!
“吐出來!”她掐住落雪雙頰,聲音嚴厲又有些慌張。落雪愣愣的張嘴,口中是紅色的莓子。
分不清這情緒來由,長曦雙手捏住她手腕上的蛟骨鍊,指尖帶了幾分内力慢慢收緊:“不允之事,不要做。”
骨鍊上血髓的紋路似乎被激活了一般,緩緩流淌。有赤色絲線自手腕鑽入皮膚,順着雙臂爬向脖頸。
落雪隻感覺到一陣麻癢順着手臂襲來,在腦袋裡打了個轉。半晌才想起在做什麼,點頭說:“好。”擡手攤開。
長曦見對方獻寶似的攤開掌心:三顆完好的莓子躺在掌紋裡,像嵌在雪地的瑪瑙。手上隻好卸了力道,由着落雪把野莓塞進她嘴裡。酸澀在舌尖流轉,落雪眯着眼笑,似乎這味道對她來說是好吃的。
長曦無奈縱容,說:“你還是跟我一起出去罷。”
她将落雪裹成雪球,大氅兜帽蓋住腦袋。一手環肩,一手環腰。長曦說:“不要怕,閉上眼睛。”
落雪乖乖閉眼,忽覺得身體一輕,腳便離了地。一瞬間便來到洞中高處一平台,落雪睜開眼,山洞已經在腳下了。
長曦移開擋在洞口的冰石,容一人通過,洞外還有個空間更大的山洞連通山體外。她先走出去,知道落雪有些畏光,她轉身對落雪伸出手,說:“來。”
這裡的光比洞中的光要亮很多,略微刺眼。落雪一時不太适應,對山洞外有些恐懼,有些顫栗。
她眯起眼睛看向光源,眼前的人背着光,後面遠處是一片白色洞口,似乎有天空。
她逆着光面對自己,手伸過來,說:
“來。”
落雪不知怎麼感受到身體震顫,茫茫然如同被蠱惑一般,她把手放到面前的人手中。
長曦牽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察覺到落雪走的緩慢,長曦步子慢下來,帶她慢慢走。
洞外忽的一片豁然開朗,此處地勢極高,整片山脈袒露出銀白骨骼。
雪停了。
天空透出幹淨的藍,像一整塊未經雕琢的琉璃。連綿的雪山橫亘在眼前,積雪順着山脊棱線滑落,在陡峭的岩壁凹陷處形成柔軟的弧度。山腳處暗綠色的松林覆着薄雪,枝桠漏出零星墨色,與遠處冰河斑駁的藍白色遙相對望。
風掠過冰封的湖面,掀起細碎的雪粒在日光下打旋。
澄澈,明亮。
落雪怔怔地看着,眼睛不知是被雪迷了,還是被光刺到,眼淚止不住流了出來。
長曦給她擦淚,道:“莫哭。”
落雪随即抱住她,眼淚都擦對方頸側衣服上,低聲嗚咽。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