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初,謝兆再一次在那場濕冷刺骨的夢中醒來,汗濕裡衣。
開春後的天時冷時熱,風好似卯着勁地往骨子裡鑽,披衣起身去點燈,不一會就有值夜的小厮敲門,“殿下?”
“燒桶水,我要沐浴。”
小厮立時領命而去。
此刻屋外邪風呼号作響,謝兆喉間發幹,無端端打了個冷顫。
辰正時分,用過早飯,謝兆在府中散步消食,四下無人之際,暗衛荷風越牆而來,“殿下,郭尚書家的郭二公子今日訂了水玉樓的雅間,邀了不少同僚,名為慶生,實則是郭尚書在背後謀劃,欲借生辰之便行拉攏之實。”
“看來郭汝明是得了授意,開始暗中運作了。”
“殿下,我們要阻止嗎?”
謝兆輕抵唇間,低聲咳嗽,嗓音沙啞,“如何阻止?拿把刀架在各家脖子上教他們莫要妄動?”
荷風低頭不語,這種事需得千善在方能應對自如,他年紀大,吃得鹽最多。
“不必理會,讓他們放開手腳去争,我隻看最後的結果。”
荷風點頭應是,觑着謝兆神色,出聲問道:“殿下可是昨夜又吹了風?”
“無妨,”緊了緊肩上披着的狐裘,忽略此刻正陣陣發冷的身子,“不耽誤事。”
不遠處傳來響動,荷風無聲告退,翻牆而走,謝兆扭頭看向長廊,發現是燕七往這邊來。
“殿下,馬車已備好,是要現在就……”他忽然住嘴,仔細望了望謝兆神色,告罪一聲,上前以五指輕搭他額頭,而後迅速收手,“殿下在發熱,怪小的沒事先察覺,殿下稍候,小的現在就去請窦太醫!”
“不關你事,飯後才開始熱起來,”謝兆叫住他,“隻是普通風寒,無需麻煩,隻管按照以往的方子抓藥退熱即可。”
燕七仍然不敢大意,“殿下,這麼些年您每每生病症狀看似相差不大,卻次次都是謬以千裡,穩妥起見,小的還是先去禀了太妃,再去請窦太醫過來!”
謝兆頭腦沉沉,不願多說,隻拿眼睛盯住他。
燕七被看得心中一慌,遲疑道:“那殿下,小的先扶您回院子休息?”
“抓藥熬藥,不許聲張。”
燕七小心搭住謝兆的手臂,輕聲應了,“是。”
吃過藥,謝兆昏昏欲睡,燕七關緊屋中門窗,之後便親自守在廊下,正襟危坐,耳朵時時刻刻聽着裡面的動靜。
燕七心中愧疚不已,昨夜本該他當值,卻因被自己那點上不得台面的私情所擾,與人換班,悄悄潛去了浣衣坊。人是見着了,卻沒說上話,他隻是蹲在牆頭,望着最裡面那間屋子,望了一夜。
午時将過,院中小厮外出采買歸來,不知是得了什麼新鮮事,快到臨風閣,仍然嘀咕不止。
燕七循聲走過去,面露不悅,“在說什麼?”
幾個小厮見狀紛紛彎腰作揖,連聲告罪。
燕七耐着性子又問一遍,“剛在說什麼那麼起勁兒?”
其中一個平日裡膽子就頗大的小聲回道:“回七哥的話,方才小的們從外面采買回來,碰上太妃院中的思幻姐姐正同旁人說起今日府上的貴客,小的們因隐約聽見她們提到了殿下,便多了一耳朵,稍稍湊近聽下來,才知道那位貴客怕是已被太妃相中,想要娶進來給咱們做王妃呢!”
燕七大怒,“鄭成,休得胡說!”
叫作鄭成的小厮雙膝一軟,再次告罪。
燕七擺擺手教他們下去盡快歸整,自己則匆匆忙忙回到廊下,仔細聽過屋中動靜,想了想,招來小厮守在門邊,自己則轉身大步離開,抄近路往太妃院子方向去。
再回來時謝兆已經醒過來,小厮正從旁服侍洗漱。
“殿下有沒有覺得好一些?”
謝兆點頭,拿起小厮遞過來的手巾,瞥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有事?”
燕七輕聲道:“殿下,府上今日有貴客登門。”
謝兆有些心不在焉,手巾搭在盆邊,随口問他:“誰?”
燕七上前一步耳語兩句。
謝兆起身的動作微微一頓,重新坐回去時,搭在雙膝上的手緊了松,松了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