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嗯?”向霄遠被反綁着手,迷迷糊糊擡起了頭。
錦服男子愣了一下。怎的半日不見,這人還成了烏青眼兒?他速給向霄遠解開繩索,壓低聲音急促道:“快走,現在外面守衛正弱,我送你離開。”
向霄遠活動下手腳,跟在錦服男子身後,低聲問:“大人,您怎麼稱呼?回去後我也好……”
“噓,我的身份不宜聲張,你隻管安穩回去,其他不必多言。”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我還怕此次真就栽了。”
兩人離開地下,出了石屋。向霄遠借着月光四下打量,院内空空。再向院角的瞭望台看去,果然見一面三角形旗子挂在那裡。
妥了。
想起之前商議的行動方案,向霄遠輕輕一笑,接下來他隻要拖住這人,發出信号就可以了。
兩人一前一後往後門去,眼看快要到了,向霄遠腳下一崴,在一處不到兩寸高的台階下“哎呦”一聲,誇張做作地歪倒在地。
錦服男子:“……”
向霄遠:“……”
糟了,好像演得太假了。
向霄遠尬笑兩聲:“哈哈,那啥,我就是想歇會兒……”
不等錦服男子說話,向霄遠突然一蹦三丈遠,大喊:“雷霆!”
瞬間,院落四方火光皆亮,後門咔嚓落鎖,數十人影自黑暗中顯露,人人手持長棍,齊聲應和:“碎山!”随即便是長棍頓地,聲震夜宵。
一時間,風卷雲浪,不見星光,蟬鳴俱收,草葉趴伏。
向霄遠躲在持秋堂弟子之後,正揉着手腕龇牙咧嘴,就見隊列分開,龍堂主帶着程延楓走來,目光如電,直射錦服男子。
一滴汗從錦服男子額上滑落:“……”
就此時,兩名持秋堂弟子扭着先前被放走的八字胡男人進來了。
“堂主,人已抓獲,抓捕時他正要翻山逃離。”
“唔唔!”八字胡被堵了嘴,但滿身的新鮮紅泥可以看出被抓時反抗得十分激烈。嘴裡的破布被取出,八字胡立刻大聲喊起來:“是他!都是他讓我這麼做的!我是冤枉的啊!”
所有人都看向錦服男子。
錦服男子又冒了汗:“……”
龍堂主滿面威嚴,聲色俱厲:“梁漱鈞,我念你是朝廷官員,又是鎮國公推薦,才将人員審訊交付與你,未曾想你竟是深藏的于羅人!”
錦服男子梁漱鈞忙說:“龍堂主,此事另有隐情。”
“隐情?呸!”絡腮胡子大步上前,手裡的鐵鍊嘩啦作響,“你去牢裡說吧!”
“等,等等!”梁漱鈞是個文人,身材纖弱,幾下就被捆了個結實。
向霄遠從人群後探出頭來瞧,正巧與梁漱鈞對上了視線。看着對方驚慌的樣子,向霄遠忍不住咧嘴一笑,兩排白牙在火光下亮得發光。
白牙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走水了!”
一聲驚呼,人群整齊看向東邊,夜色被熊熊火焰撕開,鑼聲高昂緊密,童子鎮瞬時蘇醒。
持秋堂弟子們剛有慌亂,程延楓便高聲安排:“甲組、乙組去協助鎮裡救火,丙組看守好院内,丁組、戊組加強童子山守衛。”
“是!”
程延楓又向龍堂主行禮:“堂主,我去鎮上。”
“去吧。”龍堂主點頭,而後看向梁漱鈞,嘴角微提,“我來親自招待招待你。”
*
踏踏踏……
過了初期的慌亂,百姓們鎮定下來,同來幫忙的其他武林人士一起,河湖井水依次打來,澆向火焰,但收效不大。
程延楓趕到現場,立時有人跑了過來,說:“小程大俠,濟和藥堂連旁邊的三戶民宅都燒着了,應是有人澆了桐油之類的東西蓄意縱火,火勢蔓延太快,我們隻能暫時控制。”
正說着,就見遠處又有火勢突起,一個黑乎乎的人影一閃而過。
程延楓面色一沉:“郭師兄,你帶人救火,我去抓人!”說着,運起輕功,向着新着火點飛掠而去。
*
咣一聲,龐大猙獰的刑具被扛到了石室裡。
梁漱鈞幹咽了下口水。
龍堂主拍了拍刑具,指着上面一片斑駁的深色色塊,說:“梁大人,這個老夥計在我們持秋堂成立之初就在這了,被它審出來的于羅人不說一百,也得有八十。您看,是您自己說,還是讓它來和您說?”
梁漱鈞看看圍着自己的一群人,歎了口氣,說:“龍堂主,可否屏退左右?”
龍堂主看了看梁漱鈞,這麼個瘦雞娃子,想來也鬧不出什麼事,于是說:“你們去吧。”
“是。”
幾名弟子魚貫而出,隻剩下龍堂主和絡腮胡子,石室裡終于寬松了些。
梁漱鈞雖被綁着,但神色坦然,說:“龍堂主,可是向霄遠與您禀報,我将在夜間私放于羅人?”
“是誰通禀、又通禀了何事,你無需知曉。”
“自然,是我多嘴了。但還請龍堂主明查,派人去童子山西側的山坳看一看,那裡我布置了一隊人馬,如有人真的翻越山峰向于羅逃去,必當場抓捕。還有,在通向中原方向的路上與河道旁,我也派人埋伏,若有連夜出逃的,不管陸路還是水路,都逃脫不掉。”
龍堂主看向身側的絡腮胡子,他當即領命離開。
梁漱鈞說:“我用此法,是為了在最後不好分辨的幾人中把于羅人詐出來,的确沒有惡意。至于我的身份,我自幼被家主收養,長于家主身前,龍堂主自可與鎮國公求證。”
“好,但在你身份查明之前,這石室你出不得。”
“明白。”梁漱鈞松了口氣,又問,“卻不知向霄遠身份可确實查明?”
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龍堂主抽了抽嘴角。
*
悅來客棧。
陳三寶被外面的聲響吵醒,迷迷糊糊嘟囔了兩句,突然騰一下從床上彈了起來。
外面這麼吵,莫不是有于羅人打過來了?!
陳三寶抓來外衣胡亂一披,迅速沖到窗前,又放慢動作把窗戶悄悄打開一條縫,向外瞧去……
“俺的老天爺!失火咧!”小少爺吓出了老家話,抓起包袱呼啦啦向外跑。
新的着火點就在客棧不遠處的當鋪,此時火起如峰,高沖天際。
陳三寶剛跑出客棧大門,就被騰騰熱浪蟄了一個跟頭,腳下一歪,“啊”一聲就要從台階上滾下去。
“小心!”緊跟在陳三寶後面出來的人拽住了他。
陳三寶吓得滿頭是汗,回頭道:“謝了兄弟。”
“順手的事。”青年不太在意。他下巴上長了一顆福祿痣,還怪顯眼的。
兩人加入了救火的隊伍,不過,青年動作迅捷有力,連跑三趟都不見氣喘,而陳三寶提着個桶搖搖晃晃,不把水灑出去一半就算不錯了。後來,陳三寶也不浪費力氣了,跑到不遠處的水井旁遞送水桶。
“嗚嗚,天殺的賊人!四處放火,是要毀掉咱們童子鎮啊——!”
嚎哭聲炸響,陳三寶擡頭看去,這才發現鎮上居然又有地方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