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簡看了陳三寶一眼,一眼,又一眼,終于忍不住發問:“你怎麼了?”
陳三寶嘴唇翕動兩下,沒忍住,一彎腰,“哇”一聲吐了出來。
嘩啦啦——
“哎!”易簡提着衣角跳着後退,生怕有東西濺到自己身上。
但有人不怕。
“陳少俠,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被剛才的血腥氣沖着了?”
“快拿我的水囊漱漱嘴!”
“什麼你的水囊?也不看看你那臭嘴多味兒。”
“你!”
“陳少俠!陳少俠!這是我們早上用新鮮竹筒打的溪水,絕對幹淨。”
……
一群人叽叽喳喳圍着陳三寶獻殷勤,看得易簡眉毛直跳——青蚨劍威名竟如此之大?
不過,易簡又摸了摸胸口,摸到那輕飄飄的五百兩銀票——青蚨劍威名就是這麼大!
“來來來,麻煩讓讓!”也不見易簡如何用力,隻用手扒來撥去,就輕松分開人群走到正在漱口的陳三寶身邊,又是拍背又是順氣的。
見此,人人怒目,盯視易簡不放。黑臉大汗不滿道:“你是哪裡冒出來的小子?”
易簡看了看對方,扶着陳三寶,笑道:“我自然是三寶賢弟的朋友了,是吧?”
陳三寶虛弱地點了點頭,用嘶啞的嗓音說:“正如易兄所言。”
瞬間,所有目光都變得和善清澈。
黑臉大漢笑出了傻氣:“哈哈哈哈哈,你看看,差點搞拐了嘛。”
易簡笑笑,扶着陳三寶離開,邊走邊低聲說:“你不是混了三年江湖了?沒見過死人嗎?”
陳三寶苦着臉:“沒見過。”
“一個都沒見過?”
“沒有。”
易簡了然拍了拍陳三寶的肩:“明白,你是花了真金白銀的,看到的自然也是花團錦簇。”
“難道我見到的江湖都是假的嗎?”陳三寶瞪圓了眼,聲音都變調了,“那些俠義豪傑、比武切磋、酒宴歌舞、神兵利器,都是假的?!”
易簡好脾氣地解釋:“也不算假,但江湖人哪有那麼多光鮮?若是有房有田、有妻有兒的,誰願意來過這刀尖舔血的日子?你看這持秋堂現在像模像樣,起初也不過是一群被逼的活不下去的人湊在一起罷了。”
“但……”陳三寶眼神怔怔的。
易簡拉了兩下陳三寶,沒拉動,幹脆把人架了起來,說:“快走吧,可别再被人圍住。”
兩人向着鎮裡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陳三寶:?
越走越跑,越跑越飛。
陳三寶:!
“慢點!”陳三寶腳都快要夠不着地了,因為走得太快還吃了口風,“慢點嗝!”
“不行,慢點就趕不上前排了。”
“什麼前,嗝,排?”
“我找持秋堂弟子打探過了,今天他們要清點通恒當鋪裡搜出來的東西,除了要物歸原主的,剩下那些都要低價售出。咱們快點,說不定能淘到點有用的東西。”
“嗝!”
飛奔成效顯著。
兩人抵達大門口時,隻有向霄遠一個人蹲在前面。
“果然,”易簡大喘了口氣,看着向霄遠滿臉笑意,“我就想你得在我們前面,一看果然如此。你是來拿你那本秘籍的吧?”
向霄遠起身,看着二人雜技托舉般的姿勢,停頓了下,才說:“兩位,又見面了,你們,嗯,你們這是怎麼了?”
易簡”哈”地放下陳三寶,結果恰好頂到了陳三寶的肚子,陳三寶臉頰一鼓,“嗝”一聲巨響,終于把那口涼氣噴出來了。
陳三寶慢慢站直身體,欲蓋彌彰地用袖子遮住了臉,隻露出一隻通紅的耳朵:“哈哈,你好啊,又見面了。”
向霄遠盯着那隻紅耳朵。
沒想到這小少爺面皮還挺薄。
向霄遠:“對了,你那個蹀……”
“讓讓!讓讓!”這時,有個老頭快步走來,擠着三人就想往前插。
易簡立刻把人往後扒拉:“哎!你這人怎麼還插隊呢?”
“幹什麼?幹什麼?欺負我老漢是不是?”
向霄遠也攔着人不放:“先來後到,我可是排了多半個時辰了。”
“哎呦,你們懂不懂尊老愛幼啊,老漢我都七十多了……”
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來,叽叽喳喳不停。向霄遠下盤穩紮,腦門冒汗,耳朵長繭(?),屹立如山,憑着一股蠻力在一群大爺大媽前保持排頭位置。
易簡和陳三寶就沒那麼好命了,他們如大海中的兩葉輕舟,又似池塘裡的無根浮萍,一會兒被擠到東邊,一會兒被擠到西邊,加之太陽暴曬、汗臭裹挾,兩人很快都面如菜色,肉眼可見的幹癟下來。
終于,持秋堂弟子出現了。
“各位,通恒當鋪财物清點将分兩個部分開展,首先是有明确記錄的東西将物歸原主;第二是無主之物的售賣。”
“下面,我念到名字的,請上前領取财物。”
“南四巷子,柴老漢。”
“這!這!”老頭立刻笑嘻嘻舉起了手,得意洋洋繞過始終頂在他前面的向霄遠,笑出豁了好幾個黑洞的牙,“排前面有什麼用?老漢我~是第一~個。”
向霄遠:“……”
啊,好氣。好想“不小心”“輕輕”“碰一下”這老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