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冬季,她哭地臉疼。
她趴在無名的背上。無名雙手握拳托着雲雙的臀,盡可能不觸碰到她的傷口。
雲雙聽到他沉悶的嗓音從他的胸腔傳來:“還疼嗎?”
雲雙搖了搖頭:“沒感覺了。”
無名咬牙,努力讓他的聲音平穩:“睡一覺吧,睡一覺就好了。”
雲雙還是搖頭:“那些人是誰。”
她指的是燒村子的人,以及給村子帶來這滅頂之災的人。
當時村裡突然闖進來一些血淋淋的人,村人看他們可憐就收留下來,可是沒幾日,一支武裝精良的軍隊就找了過來,燒殺搶掠,不分青紅皂白。
這支軍隊的穿着,雲雙見過。
是漠南人的衣服。
一時間,這個在山腳百年如同年邁老人一般淳樸的村落,竟成了人間地獄,哀号遍野。
太平莊、太平莊。
太平莊……
雲雙的眼淚又“唰”地流了下來。
無名背着雲雙:“是汗軍和紅義軍。”
雲雙耳朵冰涼,貼了貼無名的脖子:“紅義軍?他們是好人嗎?”
無名點頭,想了想,又搖頭。
雲雙不懂,又問:“那汗軍呢?”
無名堅定地搖了搖頭。
雲雙說知道了。
雲雙腿傷得深。分明是冬季,可是皮肉還是潰爛地不成樣子,又沒有藥,硬是爛到了骨頭。
那天,無名替她剜腐肉的那天,雲雙咬着牙不吭聲,渾身卻抖地像篩子。
她恨不得一頭撞昏過去。
誰說夢裡不疼的!!!
但也是那天。
雲雙第一次見到了……
無名的眼淚。
他們在一個城鎮落了腳。無名四處奔走,憑着一身結實的力氣和手藝混了幾個工作,掙得錢全砸在了雲雙的腿上。
白天他替人搬貨,下午去幫人打鐵,晚上回來照顧雲雙。
大概是生活有了壓力,無名也開始愛喝酒了。
雲雙開始在無名身上嗅到酒味,不濃,清清淺淺地,竟有些醉人。
有時他回來很晚,雲雙都已經歇下了。
他就會一身酒氣地輕輕給雲雙掖好被子,然後回到他自己的地鋪上小眯一陣。
雞一打鳴,他就要出門去了。
好在。
這樣的日子隻過了小半年。
開了春,雲雙的腿漸漸長起來了,她自己也沒有那麼離不開人,非要幫着隔壁面館的姐姐招攬招攬客人。
後來姐姐看她腿不方便,就讓雲雙來看面,她去招攬客人。
巧就巧在,雲雙很有做菜的天賦。小面館回頭客越來越多,有時都坐不下,客人甯可站着也要嘗上一口。
偶爾無名也會告一日假,陪着雲雙溜溜彎,活動活動腿。
兩人并肩走在街上,很默契的不去提及太平莊。
雲雙視線不敢亂瞟,因為她的目光隻要再某個鋪子停下超過兩秒,無名就會直接過去買下來。
雲雙看着無名手中大包小包沉默:“……”
看來夢裡夢外無名都很能花錢呢。
走着走着,路過一個懸賞榜。
雲雙掃了一眼,就一眼,剛要離開,卻倒了回來。
無名扭頭:“怎麼了。”
雲雙站在懸賞榜前。
這是朝廷的懸賞令。
【今全國通緝一昆侖弟子,歲及束發,身高七尺,面若玉冠,不喜言辭……】
巴拉巴拉一大堆,雲雙快速掠過,直到看到畫像。
她看着那張臉,刹那皺起了眉頭。
這。
這不是……
趙無渡,趙師兄嗎?
雲雙疑惑,轉身要去尋無名,身側卻早已血流成河。
卻見……
屍山血海之上,無數潰爛的肉身堆撐着一隻旗杆。
旗杆之上。
破碎的紅旗飄搖。
無名跪在那裡,身上插滿了冰冷的長矛與長箭。
血凝在箭尖,将滴未滴。
濃郁的血腥氣和悲憤瞬間吞沒雲雙,她轉頭“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不。
不、不……
[15歲,紅義軍“反漠複漢”全面起義,你與無名應召參戰。同年,無名戰死。]
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雲雙思緒瞬間亂作一團,眼前場景瞬間崩解,如有小蟲紛飛,血啊人啊樹啊旗啊,如燒灼的紙屑一樣化作碎末。
心髒在被碾碎。
痛。
撕心裂肺。
[……]
[你叫雲雙,無父無母。流浪13年,你被杏花樓的老闆娘買去。]
雲雙自己的記憶飛速流淌。
是的,這才是她的人生,在杏花樓開始的人生。
[14歲,你遇到一個男人。]
雲雙看到了林間那個人影。
是無名。
【恭喜少俠完成“尋憶鑄夢”,獎勵已發至背包,期待下次與你的南柯一夢哦!】
“啊——”
雲雙猛地驚醒。
她坐在石闆上,周圍是白茫茫的雪。
無名站在一顆常青松下喝酒,聽到動靜,扭頭看過來。
看到無名的瞬間,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無名愣住,有些手足無措地要安慰她。
一頭撲進他懷中的時候,雲雙聽到了酒壺砸在雪地中沉悶的聲響。
酒汩汩湧出,融化了積雪。
旋即是頭頂的一聲輕笑。
“這可是一壇好酒啊,你要如何賠我呢。”